第6章 面见殿下的机遇

就在柳清成为书斋常客的同时,宁王府上下也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距离宁王殿下与王家殊之公子的大婚吉日,越来越近了。

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处处可见大红的绸缎和精致的“囍”字。从各地采买来的珍奇物品源源不断地送入府库:江南的云锦苏绣,南海的珍珠珊瑚,西域的宝石香料,北地的珍稀皮草……琳琅满目,彰显着亲王娶正夫的尊贵与隆重。

长史和属官们忙得脚不沾地,核对礼单,安排仪程,布置新房,培训典礼当日的仆役仪仗。皇帝和太君后殿下也几次派人过问,赏赐更是流水般下来。

栖梧苑是王府内院最核心、最宽敞雅致的院落,此刻已被装饰一新。庭院里移栽了名贵的花木,廊下悬挂着精巧的琉璃宫灯。正房内,紫檀木的拔步床精雕细琢,挂着百子千孙的鲛绡帐;桌椅案几皆是上好的黄花梨,铺着大红绣金的桌围椅披;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珍玩玉器,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喜气。

王殊之虽在家中待嫁,但王府这边的动静,总有小侍男雀儿兴奋地跑来告诉他。

“公子公子!奴婢今天偷偷去瞧了栖梧苑,天爷啊!那院子收拾得跟仙宫似的!那床,那么大!上面雕的花儿鸟儿,活灵活现!还有那窗纱,听说是最上等的霞影纱,阳光一照,流光溢彩的!”雀儿手舞足蹈,比划着,圆圆的脸蛋激动得通红。

王殊之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听着雀儿的描述,他脸颊泛红,眼中闪烁着憧憬和羞涩的光芒。栖梧苑……那是他和元瑾妹妹以后的家。他想象着和赵元瑾在那精致的庭院里散步,在温暖的烛光下对坐,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相拥而眠……一股甜蜜的暖流涌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还有还有!”雀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奴婢听说,殿下特意吩咐了,要把您以前在家时最喜欢的那架‘九霄环佩’古琴,从咱们府里搬过去,就放在您书房靠窗的位置!殿下可真是把您放在心尖尖上呢!”

王殊之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甜蜜涌上眼眶。那架琴……是他及笄那年,母亲寻遍名家为他制的。他视若珍宝,常常在思念赵元瑾时抚上一曲。她竟连这个都记得……还特意安排好了位置。

“雀儿,”他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莫要再打听了……这……这不合规矩。”

“哎呀公子,这有什么!您马上就是王府主君了!整个王府都是您的!”雀儿不以为意,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对了,主君今日还问起您的嫁衣呢!催着绣郎们再仔细些,针脚要密,花样要鲜活,可半点马虎不得!”

提到嫁衣,王殊之的脸更红了。那件由几十位顶尖绣郎日夜赶工、用金线银线和各色宝石缝制的繁复嫁衣,他只看过一次,便被那华美庄重的气势和其中蕴含的深重期许羞得不敢再看第二眼。穿上它,走向她……这场景在他梦中已演练了千百回。

他走到妆台前,拿起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这是他及笄那年,赵元瑾随母亲父郎来王家贺喜时,偷偷塞给他的。玉质算不得顶好,却是她攒了许久的月例银子买的。他说:“元瑾妹妹,这太贵重了……”她当时笑得狡黠,眼睛亮晶晶的:“不贵重!殊之哥哥戴着,保佑你平平安安。等我以后……以后赚了大钱,给你买更好的!”

后来,她果然成了战功赫赫的宁王,拥有了数不尽的珍宝。但这枚平安扣,他始终贴身戴着,视若生命。他将平安扣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玉石温润的触感,仿佛能汲取到属于她的力量和温度。

“元瑾妹妹……”他望着窗外王府的方向,低声呢喃,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和期待,“我等你。”

藏秀阁的日子平静如水。李言溪每日按时完成严官人交代的活计,将阁楼一层打理得一尘不染。那些旧籍字画被他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他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那张绝色的脸上,痂痕已褪,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印记,不仔细看已不甚明显,无损其容光,反倒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他知道自己需要耐心。殿下将他安置在此,是一种观察,也是一种考验。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安分和价值,才能获得下一步的机会。

机会,在他整理到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时,悄然降临。

木箱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卷轴、册页,还有几方用旧布包裹着的砚台。李言溪小心地拂去灰尘,一件件拿出来清理。当他展开其中一幅泛黄的画卷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这是一幅前朝佚名画家的《西山行旅图》摹本。画风古朴,笔力遒劲,描绘的是层峦叠嶂、山路蜿蜒的景致。吸引李言溪的,并非画作本身,而是画卷右下角的一方收藏印鉴。那印鉴的篆文风格独特,线条古拙苍劲,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金石之气。

李言溪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记得这个印鉴风格!他在整理其他杂书时,曾在一本破旧的印谱残卷中见过类似风格的拓片!那本印谱残卷记载的,正是前朝一位以篆刻闻名的隐士“石癫道人”的作品和印章特点!

他立刻放下画卷,快步走到书架前,凭着记忆翻找。很快,那本薄薄的、纸张发黄脆弱的印谱残卷被他找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翻到记忆中的那一页,对照着画卷上的印鉴,仔细比对。

线条的转折,刀锋的力度,布局的疏密……虽然画卷上的印鉴有些模糊,但那份独特的神韵,与印谱上拓印的“石癫道人”的几方闲章,如出一辙!

李言溪的手指微微颤抖。石癫道人!这是前朝金石篆刻史上一位传奇人物,性情孤高,传世作品极少,且多不署名,只以独特的印鉴为记。后世能辨认出其真迹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这幅《西山行旅图》摹本,如果真是石癫道人亲手所摹并钤印……其价值,绝非寻常!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画卷和印谱残卷都收好。接下来的几天,他更加仔细地清理那个旧木箱,果然又从中找出了两幅风格相近、同样钤有类似风格印鉴的山水小品摹本!虽然依旧无法百分百确定是石癫道人真迹,但可能性极大!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这日午后,赵元瑾在书斋处理完公务,正想小憩片刻,严官人却在外求见。

“殿下,藏秀阁管事严氏求见。”亲卫通传。

赵元瑾有些意外。藏秀阁一向清静,严官人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她进来。”

严官人恭敬地行礼后,呈上一个小巧的锦盒:“禀殿下,藏秀阁仆役李言溪,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几幅画卷和一本印谱残卷。他言说其中或有玄机,关乎前朝一位金石大家‘石癫道人’,奴婢不敢擅专,特来禀报殿下,并将他整理出的疑点证据呈上,请殿下过目。”她打开锦盒,里面正是那三幅山水摹本和那本印谱残卷,还有一张李言溪用娟秀小楷写下的详细比对说明。

赵元瑾眉梢微挑。石癫道人?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在金石收藏界名声不小。她拿起那张说明,字迹清秀工整,条理清晰,将画卷上的印鉴与印谱中石癫道人的印章拓片一一比对,指出了诸多风格上的相似之处,论证严谨,言之有物。这绝非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仆役能写出来的东西!

她再看向那几幅画卷。画作本身技法娴熟,但并非顶级。可那几方钤印,在严官人和李言溪的说明提示下细看,确实透着一股不同凡响的古拙气韵。

“李言溪?”赵元瑾放下说明,看向严官人,“他如何认得这些?”

“回殿下,”严官人垂首道,“奴婢不知。他只说幼时家贫,曾在一家当铺做过几天学徒,跟着老朝奉认过些古物皮毛,后来……后来家遭变故,才流落为奴。此次整理旧籍,恰好看到那本印谱,觉得眼熟,便留心比对了一下。”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赵元瑾自然不信什么当铺学徒几天就能有这等眼力。但李言溪这份心思,这份敏锐的观察力,以及他展现出的、与其“罪奴”身份不符的学识素养,却成功地引起了她的兴趣。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他的“价值”。

“有点意思。”赵元瑾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让他明日巳时,带着这几幅画和那本印谱,到书斋来一趟。本王亲自问问他。”

“是,殿下。”严官人恭敬应下,心中对李言溪的评价又复杂了几分。这小子,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快就找到机会在殿下面前露脸了。

消息传回藏秀阁,李言溪握着扫帚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成了!殿下要见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喜和紧张。明日,才是真正的战场!他必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让殿下看到,他李言溪,绝非池中之物!

藏秀阁的小耳房里,李言溪对着铜盆里微微晃动的水影,一遍遍练习着明日的表情和姿态。谦卑中带着一丝不卑不亢的才气,感激里藏着恰到好处的孺慕,眼神要清亮,姿态要恭谨又不过分瑟缩……他反复调整,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那张脸,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张脸能出现在宁王面前,他付出了多少算计与自残的代价。

“石癫道人……”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这步棋,他赌对了。殿下果然对金石古物感兴趣,或者说,对他这个意外发现产生了探究的兴趣。明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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