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我接到一个电话,收到一份请帖,是方玉珩和彤彤的订婚请帖。
电话是彤彤打的,请帖是彤彤送来的。她很尊重我,不是快递、不是佣人代劳、不是朋友转交,是亲自送来的。
我请彤彤在公司楼下连锁咖啡喝了杯澳白。
她坐在我对面,脸上透着喜悦。我不确定这种喜悦和微笑是否是由订婚带来的,由方玉珩带来的,因为她不订婚的时候也顶着一张充满喜悦的脸。只不过真喜悦假喜悦,我就分不太出来了。
老实说,接到彤彤电话那会儿我心里特别不舒服,毕竟我一直自恋地认为方玉珩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此时我才醒悟过来,是我自作多情。
他可能只是一个好人,一个热心肠的好人,他陪我看日出、赶海、送我网球拍,只是因为他是我妈干儿子,他对我的家庭十分了解,他感觉那些人不爱我,他觉得我寂寞寥落。
他可能认为,十来岁的女孩儿,无论如何也该获得一些关怀和爱。
他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在国外那些年,方玉珩一直在我心底放着。我知道我的行为总不着调,我看着着实也不像什么痴情种,但我真的就是惦记他啊。
我总是忘不了东港的日出,那天海边风巨大无比,仿佛要把头吹断。我跟方玉珩说,咱们要是齐刷刷在海边断了头,是不是会成为一座奇观。
方玉珩说:“哪有人会被风吹断头的?”
我说:“如果在海边造两座断头石像,会不会有游客过来参观?”
方玉珩哭笑不得:“我觉得不会。”
我又说:“三亚的天涯海角,那不也就是一块写了字的石头吗。我的断头石像不比那有意思多了?”
彤彤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半小时后给我送请帖来。我说好,然后就一直站在咖啡厅门口等她。榕城冬天的风很大,但写字楼附近的风大不过海边,不会把脖子吹断,只是会让脸有些麻木。
在咖啡厅坐了五分钟,彤彤象征性喝了一口咖啡,表面拉花形状几乎还是完美的,她笑着跟我道别,说自己还得赶去送另一张请帖。
我说好啊,我祝她订婚快乐。
回公司磨蹭到下班时间,我本来想约着小蜜蜂去酒吧喝酒,但她告诉我,因为上回进派出所的事儿,竹蜂跟龙哥闹掰了,现在还在找下家。她今天要跟虞槐约会。
原定计划就此打乱,我在街头晃悠了一阵,实在是冷,我受不了了,打了个车,让司机漫无目的地开了会儿。师傅绕圈绕得心烦,我听到他在前排唉声叹气,我说,麻烦您开回我上车的地方吧。
我准备去找严靳,我不知道他那栋楼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想打开地图看。
下车后,我步行过了桥,我走到那栋楼里,我上了二十八层,万恒的前台很漂亮。她问我找谁,有没有预约,另外还有什么需要。我说,你皮肤真好,你们怎么现在还没下班?
前台小姐耸了耸肩,她看向我身后,喊了声:“严律!”
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好冷静,我说:“看到我一点都不惊喜吗?”
严靳带我去了他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好暖和。他们这栋楼的暖气好像比我们那边更强一些。
他说:“我还得见个客户,你自己玩会儿。”
我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转了两圈,我本来想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过来找你吗,这时他秘书来了,我对他挥手:“你忙吧。”
严靳办公室很大,比我那逼仄的工位强太多。我看这人啊,还是要有上进心,要当领导,至少需要个独立办公室,否则前后左右无数双眼睛盯着,没半点**,哭笑都不自由。
我在充满了**和自由的大办公室里转悠、东看西看,然后回到椅子前坐下,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
醒来发现他还在忙,我又调了个方向继续睡。
这次睡得比较沉,睁眼已经十一点半,律所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剩几个打印资料的实习律师。
严靳站在窗户边,招呼我去茶几上吃东西,茶几上摆着几个打包盒。
我问他点的什么,他说不是外卖,他跟客户聊完事情,一块儿出去吃了顿饭,是从餐厅带回来的。他又补充道:“放心,不拿剩菜剩饭打发你。”
我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我说我去洗手间漱个口。
我坐在沙发上,严靳看着我吃饭,我喂了他一块牛肋条,我说:“要是我中途醒来,发现你丢下我去和别人吃饭,我会很生气。”
“我知道。”他笑着看我,“但我也知道你不会在十一点之前睡醒。”
我“哇!”了声:“这么了解我啊,万一有意外呢?”
他说:“那就承担后果,怎么惹生气的怎么哄回来。”
他表情好认真,仿佛不是说笑,但我被他逗笑了,我说你再给我泡杯茶吧,上回的红茶蛮好喝。
吃完饭严靳问我,回酒店还是回他家,我思忖片刻后说,我想去东港看日出。
他问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他。
我说不知道,有点无聊。我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又说:“方玉珩跟彤彤订婚了,是不是没请你?”
他说:“走吧,去东港看日出。”
我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真的没请你啊?你这么不受待见?”
他拉开抽屉,给我看请帖,他说:“二十六号我去接你?”
“然后我跟你手挽手出席?”
他点头。
我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疯了吧,二十六号,我三叔在,我爸妈在,连老头儿都要从山上下来。”
严靳说:“还以为你无所谓。”
我说:“我是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解释。”
出发去东港前,我们先去了一趟便利店,我拿了薯片、软糖,黄油饼干、还有六罐啤酒。严靳买了热拿铁和暖宝宝,我的衣服被他贴了个遍,一路热得我脸颊发烫。
市区到东港两小时车程,我们凌晨三点到了海边,我探出脑袋企图望眼月亮,海风夹杂着浪涛声袭来,立马把我搞得泪眼汪汪、溃不成军,我缩回脑袋,关上窗,我问他早上几点日出。
严靳看了眼手机,说七点二十。他让我去后排睡会儿,我说那你也跟我一起去,你车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脑袋没地儿放。
我躺在严靳大腿上,身上还是热乎乎的,我没什么困意。他坐在窗边,没睡觉也没看手机,我问他:“你在看月亮吗?”
他摇头,说:“月亮不在这个方向。”
我仰头望着他脸上的月光,我说:“好不公平,月光找得到你,你找不到他。”
严靳低头看我,他脸上的月光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他脸上只剩一片暗影,月光也找不到他了。只有我可以。
我盯着他眼睛看半天,坐起来,吻了他一下。他托着我的后脑勺,闭着眼睛给我回应。我把手|伸|到他衣服里,他按住我的手,在亲吻我的间隙,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就这样吧,脱了会冷。”
......
在车里乱来,我还是头一回。
毛衣上的暖宝宝持续不断地发挥作用,结束的时候,我居然出了满头汗。我伸手去摸严靳的脸,他的身体也很热、很烫。
天上的月亮消失了,月光消失了,此刻的天是最黑的,过不了太久就会迎来黎明。我们藏在夜色里,浪涛和风吞噬响动,没人发现我们。
我跟方玉珩来东港看日出是夏天,夏天海边人很多,有人通宵等待,有人放烟花。相较而言,如今的海边就显得寥落。
我坐在旁边台阶上吃薯片,一边抖一边吃,隔三差五喝口严靳保温杯里的咖啡。咖啡是昨晚在便利店买的,买完他就给倒进杯子里了,我夸他有先见之明。
等我吃完半袋薯片,海平面上浮现出了层次不同的红光。海风越吹越猛,我问严靳:“会不会把我脖子吹断?”
他揽着我的肩膀笑,他说:“很有可能啊,你脖子那么细,小心些。”
我心头一动,眨了眨眼睛说:“如果在海边造座断头石像,会不会有游客过来参观?”
“会吧。”严靳说,“很多著名景区也只是几块破石头,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他这话着实把我惊到了,不是惊喜,不是惊讶,是惊恐带着慌张。我很少跟人一拍即合,大多数人觉得我想法奇怪,行为也奇怪,我很少遇到同类,我也从不觉得严靳会是我的同类,他的社会化程度太高了,他跟我是反着方向生长的。
我怀疑他在我身上安装了带窃听功能的追踪器,并且能够一气儿续航近十年。
我说:“你好幼稚。”
他说:“在海边造个无头石像,再策划一条沉浸式探案旅游路线,说不定效益不错。”
严靳刚才那几句话在我心里盘旋,我无心看日出了,我不知道太□□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等我回过神,整个海面已经金光灿烂,有好多海鸥在飞、在叫,我回车上拿黄油饼干喂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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