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入得无边黑寂,无以言喻疼痛铺天盖地涌来,撕扯全部神智。晚柠努力挣扎,眼睑轻颤试图睁开,可努力许久,依旧徒劳无功,越挣扎越疼,像要活生生将她撕裂开来。
“柠儿……”温暖柔和声音在耳畔响起,似离她很近,里面包含无数哀愁。叫她熟悉中心碎如沙,想要张嘴答应,但喉咙仿佛卡了东西般,只能发出细碎呜咽。
“水衡——”又是谁在哭喊?听起来很是悲戚,可她真没丝毫力气回应,仿若掉入无法挣扎深渊,永远陷落。口中苦涩温热,眼前悠悠幻幻,她好似梦着过去:梳着垂髫双鬟的女童在父亲怀中读着诗词文章,女童眉眼清澈纯净,仰着脖颈认真聆听,轻扯父亲衣衫,“我日后也要当状元,像阿爹那样!”
即将及笄的少女无趣坐在桌前,案上摆满画像,母亲与她一道翻看画像,柔声道,“柠儿,这些郎君都是人品贵重,断不会污了王氏清正,你好生瞧瞧喜欢哪个儿?”
烈日炎炎,当空照耀,书房门前,少女跪在地上,声音轻而坚定,“阿爹,我不愿随意嫁人!”
京兆府衙之中,胡服少女收拾案卷,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叫她忽然恍惚,以往故友一一从眼前划过,那般熟悉又陌生,最终化为虚无。
“柠儿……”那个声音愈发清晰,像从远处飘来,带着浓烈悲恸绝望,但又极温暖,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住的浮木,温柔慈爱,令她不住想哭泣。她艰难伸手,摸索着抓向那个人的手,想要更进一步,想要靠得更近,想要汲取更多温暖。
各式各样画面混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哪些只是梦境。晚柠心中拼命呼唤,却无法发出响动,“柠儿别怕……”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似是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可又近在咫尺。
一滴滚烫泪珠落在她掌心,晚柠费尽力气,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双泛红泪眼,隐约间带着惊惶。晚柠下意识帮着拭泪,“阿娘……”
一开口,喉哑得厉害,杨氏原先已干涸眼眸瞬间蓄满泪水,又顾忌晚柠身体,拭泪间转身为她倒了杯水,喂到她嘴边,一迭声道,“柠儿,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晚柠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舒坦些了,还未开口询问,就见苏凌从外走入,缓慢近到床榻,俯身探了探脉,微蹙眉峰稍稍放松,朝她颔首示意,“已经脱离险境,只伤了心脉,内腑震荡不易痊愈,不宜动弹,须得静养,我另开方子,慢慢养着就好。”
杨氏忙不迭点头称是,将苏凌好生送了出去,回来见着晚柠长吁短叹,她不愿指责女儿。不说女儿伤重至此,单论当日之局,若非女儿机敏,言汐恐是性命不保,在这皇权至上时代,为皇室而死,且要死得心甘情愿,是天经地义的事,谁都挑不出错来。
可身做母亲,杨氏宁愿不要这份天经地义荣耀,只希晚柠平平安安。晚柠看她神色就晓杨氏心思,赶忙安慰,好容易叫杨氏放下忧思,忙前忙后熬药煎汤。晚柠轻松心神,想着最艰难的终是过去了。
然她很快察觉,自己放松早了,因顾忌她身体,众人并未一窝蜂前来见她,而是一天来一两人,今儿是言汐前来,苍白面上带着欣喜感激,虽不像杨氏般见面就哭,可那似蹙非蹙,欲哭强笑模样,晚柠瞧着也甚是揪心。
明儿又是胧烟崔朔,后日为苏凌苏离,这一日日来,虽呆得不久,伤不了晚柠身子,偏心上累。直至最后,时孟领着张泽上门,晚柠才算解脱。时孟好笑瞧晚柠如释重负,不禁摇头,连她都看出来,想晚柠这些日子被人磨得多没脾气,“这众人来看你,何苦这样。”
时孟说此话时,面上带笑,显然打趣,故晚柠也不大在意,笑道,“这要你日日见人欲哭不哭,想指责又怕伤人心模样,把你做易碎瓷器的,你比我好不到哪去,旁人也就罢了,怎府尹也这样,当真不像他性子。”
“这我晓得。”时孟神秘兮兮道,一旁张泽无奈摊手,到底没阻止。晚柠一下好奇,凑了脑袋过来,听得时孟道,“这与寒有些许干系,说起来,寒的状况心思你可知?”
晚柠默默点头,见她明白,时孟就不多言,低声道,“寒见你救了她,流那样多血,加之劳累惊吓,一时犯了心疾,险些没救回来。你是没见着,我从不知府尹会急成那样——原先还当寒一人想法,现才察觉,是两个的相互。寒因身子原因,而府尹,要我说是不曾往那处想。”
“好在苏真人医术高超,将人救了回来,且有一好消息,照苏真人想法,好生调养着不准能再延些寿数,唯可惜是子嗣艰难,但府尹不是在意那等事的人。”时孟促狭眨眼,“若不是前儿你昏着,叫寒心思不宁,府尹恐要杀到宫里求赐婚了。”
“那陛下还不把他打出。”晚柠好笑,想起什么似的,旋即正了颜色,“十一,我并非质问,只好奇,这么些日子,怎不曾见柳司录。”
连谢羽都携妻来瞧了她次,柳修却不见踪迹,晚柠倒非斤斤计较,却怕柳修出了事。时孟沉默半晌,觉晚柠终是需知的,便小心将宫变日,麟嘉帝处发生事一说。
“按后头审问来看,清岚原姓奚,外祖为愍太子谋臣,一力谋划要铲除陛下的。愍太子兵败自缢,奚家十岁以上男子下狱抄斩,妇孺流三千里。”张泽补充道,“其母在流放之地,未婚先孕,诞下清岚,因不知其父,故随母姓奚。
其母素来认为,奚家沦落至此,都因陛下缘故,一直与清岚灌输念叨,传闻死前仍固执要清岚起誓,定会要陛下付出代价,取回奚家名誉。”
纵清岚再冷情清醒,这自幼熏陶,加之母亲死前叮嘱,足以深刻骨中。后头又被风知遥捡到培养,风知遥极欣赏清岚坚定,许诺待她得了天下,必会恢复奚家名誉,清岚从此为她效劳。随后风知遥联合齐王——环翠阁后头主子正是齐王——花费大量钱财人力,愣是捧出了这所谓天下第一名妓。
“按齐王原先想法,待清岚打出名声后,送入宫中诱惑陛下,必要时可杀之。好在陛下对女色素来不大上心,婉拒齐王提议。”时孟顿了顿,叹息道,“方才有了此事,齐王顾忌自己名声,亦怕陛下生疑,就要邢国公出头引荐,而邢国公早早加入齐王党,便随意应下此事。”
“固天晓得后,大病一场,现刚好了些,暂下不得床。”张泽道,晚柠听闻若有所思,又转而迟疑问道,“案子审到哪一步了,同安公主她,可否知道邢国公举动?”
前些时候来得人怕她费神,都瞒着她,但时孟性子粗,没那般多想法,听晚柠问了,也就说了,连张泽都拦不住。见事已至此,张泽叹息着在一旁解释补充,叫晚柠听得明白些。
七拼八凑,晚柠总算将事理顺,风知遥少时为愍太子良娣,育有一子,然在其子三岁时,愍太子兵败自缢。其余子嗣皆被杀害,唯有言冀年幼,在先帝默许之下,风知遥携这言冀逃离京城,接应的正是鲁仞。
离京前,风知遥为有一日重回京都,见了韦夷及好些愍太子幕僚,在这朝中布下钉子。后又辗转去了天元宗,天元宗宗主,正是华皓之父,边沛。这边沛是个人物,野心勃勃,是风知遥少年游历江湖遇到知己。风知遥深知其性,许诺封天元宗为天下第一宗,并予边家爵位,换得了边沛庇护,这么些年都呆在天元宗发展势力。
这上极教便是风知遥苦心经营手笔,她知单凭愍太子一张牌,并不稳固,如齐王之人,恐想着借势上位。是以她用宗教名义,将无妄教收拢,改头换面灌以上极之名,暗中助其发展壮大;剩余部分则成了“碎”,无所不用其极为之赚取钱财。待时机成熟,与朝中诸人里应外合,改换天地。若有人欲过河拆桥,她也不怕,外有上极教助力,单凭这一支力量,足够保他们平安。
只要齐王不愿叫外族有机可乘,想这天下仍是大陈天下,就得认下言冀这帝王。至于日后是否会小心筹谋,风知遥倒不大担心,她还能活个几十年,又有皇位在手,这都斗不过齐王,岂不辜负当初雄心壮志?
原是计算好好,甚至敏锐察觉段轩对自己地位不满——段轩自认能得个一字并肩王,于屈居国公职位很是不满,给了风知遥暗中拉拢资本——段轩面上对自己长子不闻不问,实则暗中交予风知遥培育,长媳虽是五品官员之女,父亲官位乃关键枢纽。
谋划极好,偏出了纰漏,这段轩年纪渐长,愈发怕死,麾下收拢了批江湖高手,为其寻奇药炼丹,而其中一位,正是杀了陈康裕那江湖大盗。彼时,麟嘉帝觉此案不对,特特命缉影卫寻幕后高官,查着了段轩头上,这便也罢,谁料,竟牵扯出上极教与齐王来。
帝王疑心,从不说说而已,见段轩与齐王有干系,当即一查到底,虽不至查出风知遥来,但足以确认他们欲行反叛之事。这段轩亦是心狠,怕同安公主泄密告状,不顾夫妻之情,给人下了药,致使同安公主缠绵病榻,卧床数月不起。
若非缉影卫前往及时,人怕就这般悄无声息没了,这听得晚柠一阵冷汗,心道段轩当真无毒不丈夫,竟能做出弑妻的勾当来。又因犯了如此大罪,段家抄家灭族,辛尧之仇也算报了。唯独可惜同安公主,其儿女皆是段家人,不知麟嘉帝会如何处理。
听时孟张泽说法,麟嘉帝手段雷霆,却只诛首恶,不曾牵连无辜妇孺。然就算如此,这京中几月仍是血流成河,前些时候事情比之如今,当称微不足道。
念头转了转,晚柠又问,“边少侠,为何会在京都。”
“这还需从廉家案说起。”张泽提到数月前案子,原道廉肇带着廉家势力消失无踪,盈钰感觉不对,托了华皓探查,她本与华皓有婚约。她的嘱托,华皓自欣然同意,谁料查来查去,竟查到自家师弟,风宿头上。
微微摸着边,华皓初时没想多深,只去寻了边沛问清,却因二人想法相左而争执。边沛一心追随风知遥,华皓则不愿天元宗因父欲念而毁,故找苏离,面见麟嘉帝。不知二人谈了何,华皓站于麟嘉帝处,而边沛得知失败消息后,选择自裁。然张泽压低声道,“崔司直说,这不准是边沛故意行事的。”
虽说的模糊,但晚柠一下明白,一家人侍奉两家势力,这本是世家拿手好戏。当初先朝灭亡,群雄并起,好些势力里,都有世家子,仔细数数不准还是兄弟,若胜了,为主家主脉,若败了,则坦然赴死,好保家族长治久安。
边沛老而弥辣,自不会全赌在风知遥上,定要留条后路,言冀嬴得天下,他完全可再生一子,传承血脉。麟嘉帝胜利,那华皓护天元宗不败,倒是不错主意,说得上思虑周全。
晚柠暗地思量,又有毛骨悚然感,此次牵连势力极广,江湖有天元宗、廉家廉肇、以及原就属前朝的无妄教;朝堂中则以齐王、韦夷、段轩为首,好些朝臣皆在其中;面上玉旗军助阵,暗中又有“碎”这等叫人咬牙切齿之毒瘤组织,包含“惜泪”在内杀手聚集麾下,细细数来简直触目惊心,看似和谐大陈中,内里却暗潮汹涌。
这是场豪赌,输赢不知其数,赢了荣光万千,输了万劫不复。可惜他们赌输了,晚柠叹息,幸是赌输了,不然现成阶下囚的,不准就是她了。
“还有一事,失踪官银寻着了。”张泽淡淡道,晚柠不曾听到这消息,赶忙抬眸,张泽继续道,“在上极教处寻着了,花了好些,到底还剩了些。不过此次牵连大臣甚多,皆是抄家斩首,这花掉银钱轻易可补上。”
谋反需要花钱地方不少,培植心腹、拢络大臣,包括义军花销都是吞金兽,纵有“碎”亦难支撑。难怪风知遥宁暴露韦夷,仍要取了这百万银钱,恐不止银钱,还有那些粮食,只朝堂官员看得紧,没叫人得手。晚柠颔首,心中稍松,此事算告一段落,虽还留个尾巴——玉旗军尚未剿灭。
不过叛军首领已被拿下,余下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浪花来。果不其然,时孟很是兴奋提起她爹送家书来,已收服五州,两州残兵还在负隅顽抗,垂死挣扎而已。
商议着待卫国公回来,该如何庆贺,这麟嘉帝稿赏三军是朝堂封赏,她这个做女儿的也该付出心意。时孟本就精神十足,聊起来没完没了,幸张泽有数,瞧晚柠面色不好,催促着结束话题,时孟才作罢,又嘱咐晚柠早点歇息。
晚柠应了,也顾及身体,目送二人离去后,闭目养神。她原想,人都来了遍,后头因没人了,熟料韦若接连几日都来瞧她,纵坐得时候不长,叫她叹息之余,不由心疼,韦夷事情,终让韦若难以忘怀,生怕又失一重要之人,唯每日来看看晚柠,方有真实感,她仍活着,并未离去。
这一晃眼,便是七月,伤好得差不多,躺的骨子酥软的晚柠被允出门,但因麟嘉帝命人前来看望过,晚柠需进宫谢恩。这刚一出门,就见崔朔在外头守着,这么些日子,崔朔来瞧她时候不多。一是名节缘故,纵定了亲也不能时常见面,于晚柠名声不好;二因崔朔心头恐慌,他头次怕自己命格,是否当真克妻?命格玄乎,且无迹可循,因此心头越发沉重,也越加小心翼翼。
晚柠清楚其中关窍,更看懂他眉间隐忧,上前与之十指相扣,“何苦避着我,命格之事不过世人妄言,即便为真,我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你看此次再凶险,我不同样过来了,说明我八字是硬的,连抱云寺高僧都道我们天作之合,定能长相厮守!”
这话让崔朔心中稍缓,他情感从来是隐秘的,所以他很庆幸晚柠懂得,懂得他那难以明言的爱意。笑容浅淡,崔朔握紧她手,“嗯,我们时候长着,日后都会顺遂平安。”
晚柠一愣,旋即莞尔,心中溢出些许欢喜,二人相看不言,但情谊在其中流转。眼见这朝阳西移,崔朔合抱晚柠上马车,假作车夫,帮着赶马启程,往那巍峨宫城而去,一路静谧,只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
论理,寻常马车不能驶入宫中,只言汐早早派了人前来等候,恭敬将马车引至偏殿。言汐早知晚柠今日会进宫,正立于台阶之上,俯瞰脚下宫阙楼阁,难得一袭红衣格外醒目,面色虽仍苍白,眸中色彩却比数月前鲜活,“水衡。”
言汐走近,嘴角扬起笑意,可眼眶湿润,语调哽咽,“无事,无事就好。”
纵看过晚柠,言汐仍是愧疚担忧,然她这身子时好时坏,叫她不能轻易出宫,幸是晚柠无事,否则她必悔恨莫及。晚柠扶住她肩,笑道:“我好得很,莫担心。倒是你,我听十一说,府尹要求陛下赐婚?”
言汐脸颊泛起薄红,用极低声音应了声,含羞道,“嗯,他问过我意思,我也答应了,水衡,这简直是梦般。清宁真人道我能活下去,他亦与我有一样心思,我……我总觉得像在做梦。”
双手绞着裙摆,言汐流露出几分忐忑,一切来得太快、太好,总有不真实之感。晚柠抿唇,轻拍她手背,温柔道,“莫要担心,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嗯,谢谢!”言汐泪痕满面,似云递来帕子,轻拭泪痕,又展颜一笑,“瞧我这记性,水衡是来谢恩的,我叫杏雨探了阿爹所在,说是在太液池,你随我来吧,我与你一道。”
晚柠跟着言汐,沿蜿蜒曲折游廊穿行,偶遇上巡逻侍卫,纷纷拱手请安,言汐微微颔首,示意免礼。走出游廊,前面开阔起来,竟是一汪碧波荡漾湖泊。湖畔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湖边修建木桥通向对岸,桥下锦鲤跃动。
再遥遥一望,便见远处有人影浮动,麟嘉帝一身常服黑衣负手站立,侧面轮廓冷峻,带着威仪。而一旁坐着的却是苏凌,青衣道袍,飘逸出尘,淡漠温和。这二人都气度非凡,一个端凝肃穆,一个洒脱闲适,竟也相得益彰,互成衬托。
麟嘉帝定定凝视苏凌,过去这般多年,她一如初见,温润似白玉华泽,清隽雅致,风姿绰约,眼眸明亮澄澈,不染尘埃。他心里情绪复杂,愧疚、懊恼、遗憾、种种交织在一起,令他胸口闷痛不止,甚有一冲动,将她留下,再不分离。
苏凌身披霞光,耀眼夺目,迎上他目光,神情清淡疏离,“陛下,是有话对臣说?”
那样生疏恭敬称呼,仿佛盆冰水兜头浇下,叫麟嘉帝浑身血液僵硬。他收敛表情,压制下满腔酸涩,恢复帝王威仪,淡淡道,“我只想问下真人,治疗时疫法子,能否传承开来。”
“陛下放心。”苏凌挑眉,含笑道,“我已着手整理药方,撰写医书,最多半载时间,就可传于众人。当然,陛下若觉时间过长,也不打紧,我可先教授给太医署诸位御医,想来妨碍不了甚事。”
“你打算留在京都?”麟嘉帝眼眸一亮,心头升腾希冀,欢喜看向苏凌。苏凌颔首,语气平和,“是,臣打算在京城留段时日,公主病症需花费时间仔细养着,若赶往轻云谷不免过于遥远颠簸,于公主情况适得其反。为了我那不成器兄弟,臣需在京都逗留两至三年,直到公主痊愈。”
听闻她愿留京中,麟嘉帝心绪雀跃,可听完后头话,又觉失落,不禁安慰自己,两三年已是极长,他该满足。遂不再纠缠,与苏凌闲闲聊起其他,二人谈笑间,仿佛天地只剩这二位,周遭景致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这想法初初浮起,晚柠愕然一惊,只觉可笑,麟嘉帝不好女色世人皆知,对崔后亦是敬重有余,少见情谊。她怎会生出这样荒诞念头,晚柠摇头叹息,但许是她目光灼灼,叫麟嘉帝察觉有人窥视,微微蹙眉,麟嘉帝收摄心神,回眸看去。
众人赶忙上前行礼,晚柠垂眸掩饰,并未显露异常,麟嘉帝也不纠缠此事,未有提起。
松气,晚柠拱手表明来谢恩,麟嘉帝挑眉笑道,“我不过随意命人前去探望,何须如此郑重。”
晚柠一怔,不知如何回话,只得笑了笑,“陛下恩德,臣女铭感五内,何谈郑重不郑重,陛下折煞臣女了。”
“伶牙俐齿,不过倒是好事。”麟嘉帝朗然笑骂,对上晚柠不解神情,他顿了顿道,“此次大案,他人倒好赏赐,唯独你们几个叫朕难以抉择,故朕几日前问了时家丫头想要何物,她道想纵横沙场。朕几番思量,许了她与那张家小子一块赶往北疆为兵,待归期回京,再另行封赏。”
“而卿救了朕爱女,朕更不能厚此薄彼,德禄,宣诏!”麟嘉帝沉喝,转瞬便见名宦官捧着圣旨从后头折来,高唱圣谕,“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盖为士者知其身必达,故自爱重而不肯为非,天下公望亦以鼎贵期之,以待其用。岂有矢石之间,不辨贵贱;庸勋之次,便有等差。以此论功,将何以劝?赏宜从重,吾其与之。太原王氏晚柠,表德优贤,其书五车,故今特命为京兆府录事,授职之后,宜勤是职,毋怠。麟嘉二十三载七月十一日行。”
这诏书不长,德禄又字句铿锵,声音洪亮,仍叫晚柠愣怔,京兆府录事虽不过从九品小官,却到底是正经官职,而非所谓后宫女官。这是天大殊荣,纵瞧着位卑,亦是最为艰难扎实第一步。晚柠压制跌宕难言心神,朗声行礼,“臣遵旨。”
双手高举接过了那卷明黄绸缎,并不沉重份量,落入手中有千斤之坠,绵软柔滑在指间轻盈流淌,晚柠低着头,平静无波脸孔露出浅笑,眼眶渐渐湿热。这步踏进,再没回头路,但这是她汲汲营营,所求甚切初始,哪怕前途荆棘密布刀山火海,她也甘之如饴。
晚柠站直身,朝麟嘉帝行一大礼,再抬头,泪珠已悄然滚落,无人察觉。唯见她背脊笔挺,神态坚韧刚毅,这刻,她似即将翱翔于空中雄鹰,在山崖之上迎接属于她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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