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水再次见到玉姝那张挂着焦虑与烦躁的脸时,已经是在两个时辰后的朱雀殿外。
朱雀殿的殿门终于在皇子公主们仆婢殷切的遥望中打开,伴随而来的却是一阵茶盏砸碎及女帝的怒吼声。
“噼啪——”
“滚去各自宫中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玉烛、程衍及玉姝三人在女帝的怒喝声中匆匆退出,不知事因何触怒了女帝。
“公主…”
李淮水见状小心翼翼上前,低声唤了玉姝一声,却见她来时本就忧心忡忡多了几分惶恐和焦虑。
玉姝甚至连看都没看李淮水一眼,便黑着脸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跟上离开。
随后的几日里,玉姝果然留在披香殿中思过,日日足不出户。
而李淮水也早在事发的当日便将用天赋“冤大头”换来的银子大点了御前的女官,闻出了一星半点消息。
原来一切的起因是那被女帝打发到南地的安南王。
九州大陆的历史长河中,女子执政的政权虽然并不多见,但也有一手指数。天凤朝女帝程英在其中,绝对算是铁血手腕的无情帝王。
她的无情不仅展现在对待敌国,更体现在对待有威胁的手足。
程英曾有五位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其中四位都先后死在了登基前后,安南王算是尚存的最后一人。
这四位死去的手足,皆是直接或间接终结于程英之手。而罪名无一例外与通敌叛国、谋逆造反有关。
至于这些罪名是否当真属实,至今还没有人敢去验证。
多疑、狠辣也许是帝王天生的人格底色,程英也是这样的一位君主。
即使仅存的手足中,安南王不过是个先天神志不足的呆子,却也依旧在封王后的战战兢兢近十年后,遇到了这个经典的困境。
安南王身边的典签上报女帝,安南王程骧意图谋反。
这谋反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女帝疑心发作扣的大锅,李淮水无从得知。
但或许是女帝听闻前几日三位公主皇子在文华殿谈论燕桓公三纵晋陵君一事,又适逢现下又有了类似的情况,就破天荒的将三人召去询问考察了一番。
这考察的后果就是:玉烛、程衍及玉姝三人纷纷被罚闭门思过,抄写孝经十遍。
对于这个后果,李淮水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
这三人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能没有一人幸免?
“皇姐因力荐严惩安南王遭母皇斥责不友爱兄弟,二皇兄倒是样子做的足,替皇姐求情,还不是落得闭门反省的结果。”
玉姝趴在书房的桌上抄经抄的手酸,忍不住与身边研磨的李淮水倒了倒苦水:“但是我呢?我什么也没说啊,怎么还要罚呢…”
从玉姝时不时吐露的只言片语中,李淮水大致了解了当日朱雀殿中的情形。
玉烛身为皇太女,陪伴女帝身边的日子最长,也对女帝的脾性最为清楚。
与其说支持“严惩晋陵君”、“严办安南王”是玉烛的看法,不如说是她体察到了女帝心中真实的想法,这才刻意靠拢。
但谁能想到就算如此,玉烛还是因此被斥责。
若说女帝是转了性子,李淮水是不信的。
一个多疑狠辣的帝王,哪里会莫名其妙变得慈悲?甚至安南王意图造反一事,是否为女帝故技重施的陷害尚且没有定论呢!
可若是玉烛受罚是因为不够爱护兄弟,程衍显然反应够快替玉烛求情,怎么也被罚了?
李淮水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三人中最冤的玉姝,思索着女帝的用意。
“公主,薛郎君求见。”
这方玉姝正在为十遍孝经哀嚎,汀兰便进了书房通报。
“他来做什么?不知道本公主正在闭门思过吗?不见不见!”
玉姝烦躁的摆手,命汀兰前去打发薛仪安。谁知汀兰不仅没去,反而解释了起来:
“薛郎君说,他向陛下请了旨,是前来替公主受罚的。”
一听薛仪安是来替自己抄书,玉姝的立时收起了不耐烦的表情,双眼亮了亮。
“这倒是好,还算他有心!请进来吧!”
身穿素色锦衣的薛仪安跟随汀兰进来时,身后还带着一个手捧木匣的侍者。他见到玉姝,便礼数周全的拜过,随后带上了那养眼的招牌笑容。
“在下知晓公主有难,特来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态度礼仪这般周到,加上又是奉命前来帮忙抄书,于是玉姝一改刚刚的厌烦,难得向薛仪安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难得薛郎君有这份心意,我正为此事着急呢!”
几乎没有什么客套,玉姝便命人在自己侧面加了一张桌案,令薛仪安抄书。
天凤朝不算是严格的女子为尊的女尊国,也不似那般对男子的礼仪规矩严苛。同时因当权者乃是女帝,对女子的束缚则更加淡薄。
此时男女大防尚且不被特别在意,是以玉姝在有仆从在场的情况下与薛仪安共处一室,倒也不算出格。
只是就算如此,刚一见上面,还没客套两句就让人家直接坐下抄书,多少有些太急切了。
李淮水这方正为玉姝的冒昧感到有些不妥,抬头却见两个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无所谓。
玉姝不介意是因为根本没那个心思跟薛仪安客套,可薛仪安呢?
她不动声色的看去,就见他此时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似是也没有任何不快、从善如流的坐下,命身边的侍者研磨。
“把我这本孝经给薛郎君!”
玉姝高兴于有了帮手,立刻将桌上的书册递给李淮水,令她交给薛仪安。
谁知薛仪安只轻笑一声回绝:“公主不必分心照顾在下。”
随后竟然直接提笔在纸上默写起孝经的内容来。
李淮水与玉姝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好嘛,玉姝白操心了。人家薛郎君直接默写,根本不需要书册。
玉姝见此一幕迅速回神,轻咳一声讪讪收回了递出书册的手,怕再被薛仪安在无形之中碾压到,便没继续说话。
玉姝这边难得静了片刻,薛仪安却是手下不停,张口起了话题。
“在下听闻,公主是因太女与二皇子殿下而被迁怒?”
薛仪安说起这个,玉姝可就憋不住了。
她早对此耿耿于怀,于是好歹收敛了几分语气回道:“哎…本公主虽什么也没说,但许是也惹了母皇不满吧。”
“恕在下冒昧,陛下这般生气,连太女殿下都罚了,是为安南王?”
玉姝就算是在迟钝,也知道在外人面前有些事不能轻易谈论,于是听了这话,难得警惕的打起了哈哈。
“安南皇叔?皇叔出什么事了?”
李淮水见玉姝难得脑袋灵光,不仅没顺着薛仪安的倒豆子般噼啪说一通,反而反问薛仪安企图套话,不由在心中第一次为她鼓了鼓掌。
“公主竟不知吗?”薛仪安见玉姝的话也没那么容易套,便又循循善诱起来“前朝争论不休,在下以为公主…呵,罢了,是我多心了。”
薛仪安这一下欲言又止,果然勾得头脑简单的玉姝好奇心迸发。
她倏然抬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端坐默书的薛仪安,险些将手边的茶盏撞掉。
李淮水眼疾手快,立时将杯盏扶住转移到了一旁,借此机会抽出怀中的帕子按住了玉姝的手以示安抚。
“公主当真是用心,瞧您的手都染了墨迹。”
在玉姝看过来时,李淮水隔着帕子捏了捏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镇定。
玉姝果然在李淮水的安抚下定了定心声,重新端坐,垂头只看者桌面上的纸张:
“前朝的争论,不关披香殿的事,薛郎君快些写吧,还有八遍呢!”
闻言,连薛仪安也难得的默了一下,没去接这话。
只是他微顿了顿手中的笔,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玉姝与李淮水二人。
从玉姝公主刚刚的态度中,薛仪安就能感受到她对于前朝变动、国家政务的态度。
不听、不看、不问,更不上心。
但既然玉姝得到薛仪安做伴读,那就算她有心避开这些,薛仪安甚至其他人也有的是办法引她不得不面对。
毕竟玉姝本身性格有明显的不足,心智也并不成熟。令这样的人受到诱导,在不知不觉间被影响行为,对有心人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薛仪安也存了些自己的心思,这才主动挑起话题,引得玉姝的兴趣。
但终究是被李淮水插了一脚。
李淮水即使背对着薛仪安,却依旧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他在她身上那片刻停留的视线。
虽然不知道薛仪安有什么打算,薛家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但只要她还在玉姝手下,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玉姝吃亏作死。
将玉姝这边整理好,李淮水便侧回身体,站到了玉姝的身边。
她此时转过脸来,毫不避讳的直接撞上薛仪安的目光,冲他浅浅一笑。
这笑容看似客气,但李淮水双眼中掩藏不住的一丝锋芒与警告,还是被薛仪安准确的捕捉。
薛仪安见此没有生气,反而心下升起了几分兴味。只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冲李淮水眨了眨眼。
书房之内、李薛二人之间,莫名弥漫起了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
但奈何屋中的玉姝公主过于迟钝,倒是对此一无所觉。
这把啊,这把叫亦敌亦友、棋逢对手。
下本好想写古穿题材、有大保温杯的女主啊!真的好想啊,又怕雷到读者,有人和我一样是这奇怪xp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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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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