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温筠鹭却已经是每天都抽不出空。
逸大的王牌专业就是地球科学，故而学校里很多专业都会和地理相关工程挂上钩。
学院和隔壁地信学院合作，预备开发出一个关于岩土工程的BIM系统。
温筠鹭就是这个系统的主要开发人员之一，每天带着研究生往计算机研究所跑，还要抽出时间和地信学院的几位教授开会、讨论。
她这段时间很少联系周枫了。
兴许是忙，兴许也带了点混乱的躲避意味。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却忍不住把和周枫重逢至今的每一次见面，都掰开来仔细分析。
她性格算不上被动，像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要换个人，换个时段，早就坦白问清楚了。
可现在不行。
对方是她曾经的学生，更何况，她也不小了。
实在是，折腾不起。
这动心，也是万里挑一的事。
她不想太仓促。
开学前两天学院里开总会，院长在上边讲话，温筠鹭随意一瞥，层层座位中，没找到人。
甘恩思那个家伙又没来，估计是请假了。
这家伙随性惯了，尤其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连她带研究生时都很少开组会，平时都是在聚餐的时候把要说的话说完算了。
她这性子属个佛系，无欲无求，学生都挺喜欢。
甘恩思虽不着调，但在学生们的推荐导师名单里可以排上前五。
可她手里头每年总有一两个学生指标达不到得延毕，都是甘恩思一手亲自送篇论文让他们毕业。
故而她的学生，很多也会跟着温筠鹭做做项目，帮忙辅导两下。
温筠鹭看台上院长讲得起劲，给甘恩思发了消息：院长刚才说，总有些老师比学生还吊儿郎当的，需要重视。这位同志，我觉得你的问题很大。
甘恩思没回，不知道在忙什么。
温筠鹭放下手机，会议结束后，还是没回。
回到办公室用电脑办公没多久，研究所那儿的老师打来电话，让她有空过去看看。
温筠鹭想着不急，应了下午过去。
正讲着电话，门突然被打开。
甘恩思拎着一盒东西进来，说：“我给你沏茶吧。”
身后跟着一人，闲庭信步，慢悠悠笑：“谢了。”
“该我谢你。”
余角瞥了她一眼，那人挑了下眉：“温教，也在呢？”
温筠鹭随意敷衍了几句电话另一头的老师，待挂了电话，才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枫坐在待客的那张沙发椅上，仍是看着她。
办公桌旁边，甘恩思正哼着小曲儿摆开茶具。
她那锦盒工整地放在办公桌上，原本置在桌上的书都在刚刚给她收起来放进了办公室的立式不锈钢书柜里。
“你来这是……你甘老师又有学生想见你？”
刚听这两人说话的语气越发熟稔，似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混得很熟了。
周枫笑而不语，倒是甘恩思主动解释：“啊，不是，她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说着放下茶具，拿起锦盒示意：“喏，我上次给你提过的，明成化年间的斗彩白釉缠枝八宝纹小杯和胭脂红粉彩茶托。”
温筠鹭淡淡看去。锦盒正面用玻璃面隔着，透明面后边，两样纹理细腻的器品正静静躺在鹅黄的色丁布内。
沉稳，华贵，如经世的铭文。
一眼就叫人屏息。
温筠鹭愣了愣，反应过来笑了笑：“找谁仿的？”
甘恩思尤其迷恋这些东西，寒假前给她发来两张照片，说是自己在网上看上这两样小玩意儿，一见钟情，恨不得即刻收入囊中。
只可惜人家是无价之宝，且为公有财产，早就在博物馆内束之高阁。
甘恩思再怎么心痒难耐，也只能看看而已。
谁料，还真给她弄来了。
初看几乎一模一样，然而仔细打量，约莫八成像，有些花纹和用色的地方不同，大概是为了避嫌。
但看起来都很漂亮。
“这你就要问周枫了。”甘恩思把锦盒放下，继续烧水沏茶，“她一个开古董店的朋友仿的，人家就是专门做这个的，还给了我一个友情价，才百来块。”
周枫笑笑：“所以我今天来，是帮忙把东西带给她。”
“嗯啊，我们俩刚吃饭去了。”甘恩思说，“你刚给我发消息是不是？哎呦，你不知道我最烦院长的老学究做派？他开会，起码三个小时打底，你看吧，你是不是刚回来不久，还没吃饭？”
温筠鹭说：“我等下去吃。”目光却又忍不住飘向周枫那。
她正随手拿了旁边小桌上的学术期刊，悠悠翻看着。
上次去参加她生日宴的时候，这孩子确实是有个朋友开古董店的。
那人名字她没记住，不过和周枫关系肯定不错。
说是吃饭，却又不急，继续看着电脑里打开的文件。
不过偶尔看几眼办公室另外两人，不是很专心就是了。
甘恩思给温筠鹭也沏了杯茶，时不时和周枫聊两句她古董店朋友的事。
讲着讲着，周枫说去个洗手间，一时办公室里又只剩温筠鹭和甘恩思两人。
“嗐，我还以为她吃完饭就走的，没想到说想来办公室坐坐。”甘恩思摸摸下巴，看向温筠鹭，笑说，“我还以为她想看看你，结果来了又不怎么和你说话。”
温筠鹭淡笑回了句：“是吗？”
文件看不进一个字，她索性不再看，慢慢喝起了茶水。
有点饿，茶水喝了不管饱。
但她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走。
那边甘恩思又开了头：“哎，上星期的事，你听说了吗？”
温筠鹭这阵子忙得快不成人形了，完全没关注身边的事：“嗯？”
“我们学校的，就是海洋学院有个男老师，和学生搞在一起……呃，也没那么不堪，就是交往吧。”甘恩思叹了口气，“后来他要分手，学生不肯，现在不还是寒假吗？上周跑回学校说要跳楼，还说自己怀孕了，要找学校领导要个说法……”
这样的事，闹到明面上的不多。温筠鹭有点厌恶地皱起眉：“然后呢？那老师处理了没有？”
“哎，也不全是他的错吧。”甘恩思耸耸肩，“事情学校是压下去了，也做了调查。其实学生压根没怀孕，那男老师放了聊天记录，他俩就是普通的交往关系，一开始还是学生告的白。那学生跑到校领导面前说了一通，还说是他胁迫自己的，其实不是……不过她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让那男老师不好过吧，毕竟分手是男老师提的。”
温筠鹭默然，片刻又问：“男的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听说，女学生精神有点问题。”甘恩思叹道，唏嘘不已，“那男老师受不了了，就提分手了，结果被报复了。”
“然后呢？”
“然后？”甘恩思端起茶杯，盯着它看了片刻，抿一口后继续道，“那学生闹得这么厉害，男老师当然是被取消了教师资格，调去行政岗了。唉……”
她说着，抬眼看了眼温筠鹭，感慨：“老实说，我读研那会，师姐就和导师结婚了。其实，如果是真爱，身份也不妨事……如果那女学生不那么偏激，或许这男老师也不会……”
“他这是活该。”温筠鹭冷冷的，“师生伦理，没有守好底线，他本来就该受这样的惩罚，不然你以为学校定这种规则干什么？至于那女学生，她好歹成年了吧？”
“嗯，二十来岁，读大三。”
“那就是了。”温筠鹭揉揉眉心，“估计也是靠师生关系拿捏住了那男老师，所以分手后才那么决绝。如果是你情我愿，她这样做，未免太难看。不过，说到底，师生之间，还是正常交往，多了的浪漫，都是小说里的事。”
甘恩思想了想，笑笑：“也是，是这个理。说来不是也有很多学生同你表白吗？我还在学校论坛上刷到过，你，真没动过心思？”
温筠鹭淡淡道：“我对学生没兴趣。”
“好吧。”甘恩思不可置否地扬扬眉，又低头喝茶，突然抬起头，看看门口，“周枫怎么还不回来？迷路了？”
温筠鹭也跟着看了眼门口：“好歹读研时常来，不至于找不到路。”
甘恩思“哦”了一声，总算回到位置上，做些正事。
又过了许久，那虚掩的门才重新被推开。
周枫走进来，目光正好和温筠鹭对上，笑了笑：“温教。”
接着坐回沙发椅上，继续看那本学术期刊。
甘恩思又过去和她聊天，她淡笑着，回的并不勤快，隐隐有点应付的样子。
坐了不到十分钟，起身，翩翩告辞：“走了，不送。”
温筠鹭不自觉站起，也道：“我去吃饭了。”
“啊，干脆点个外卖吧。”甘恩思伸了个懒腰，“都几点了，教职工食堂肯定没饭了，你去美食街吃？”
“嗯。”
“行吧，去吧去吧。”
几句话的功夫，周枫却已经出了门。
温筠鹭其实想和她说两句的，见状，随手拿起手袋跟着出门。
对方却沿着走廊，走远了。
步伐仍是漫不经心的，那背影却不知为何，透着股隐忍的傲冷意味。
莫名的，让她想起那天。
周枫说了句“恭喜”后，也是这样独自一人，沿着走廊慢慢向远处走去。
连那落在脚边的光影，都是似曾相识。
上章加了一段，记得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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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未见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