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秧惊变

立春前七日，官田上的育秧棚正式完工。

苏明月蹲在棚内，用竹片测量苗床温度，炭盆均匀分布在四周，将棚内温度维持在华氏六十五度左右。青禾抱着改良后的稻种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稻壳：“苏姐姐，这真的能在雪地里发芽？”

“能。”她微笑着接过种子，“育秧棚能保温，等长出三片真叶，再移栽到田里，就算遇着倒春寒也不怕。”想起前世在东北推广寒地水稻的经历，她又补了句，“关键是控制好湿度，不能让苗床积水。”

铁柱背着青砖走进来，肩头落着雪花：“镇上铁匠铺说，改良后的铁犁三天后能交货。”他扫了眼苗床上的温度计，“今夜降温，得再加两个炭盆。”

“我去搬。”王氏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她顶着寒风走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罐，“煮了姜茶，你们暖暖身子。”

苏明月挑眉，接过陶罐时触到王氏指尖的老茧——这双手如今已不再只擅长绣花，搬砖、浇水、施肥，样样都能上手。“娘，您歇会儿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

“我不累。”王氏擦了擦额头的汗，“昨儿听李氏说，育秧棚里要垫草木灰防虫，我早备好了。”她指了指棚角的麻布袋，里面是筛得极细的草木灰。

青禾见状，赶紧拿起木铲：“我来撒灰吧，苏大娘歇着。”

王氏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家大女儿，喉咙动了动，转身走出棚外。苏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叹，转头对铁柱说：“今晚我守前半夜，你去补个觉。”

“不行。”铁柱摇头，“张剥皮的人还没抓完，得轮流守夜。”自上次黑衣人袭击后，他便将猎弓换成了更强的硬弓，箭囊里多了几支涂着草药的麻醉箭。

暮色降临时，春桃匆匆赶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苏姐姐，镇上米铺周老板说，邻县有流民往咱们这儿逃，说是张剥皮在烧村子！”

“烧村子？”苏明月握紧手中的温度计，“他是想毁了种罂粟的证据。铁柱哥，得尽快端了他的老巢。”

“今晚就去。”铁柱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我带石头去探路，你留在这儿守棚。”

“我也去！”青禾抓起一旁的木棍，“我熟悉城西城隍庙的路！”

苏明月刚要反对，却见青禾眼中燃烧的怒火——那是目睹乡亲被害的悲愤。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几个护腕：“戴上，里面藏着刀片，关键时刻能自救。”

三人离去后，王氏端着油灯走进棚内：“丫头，来吃点东西。”她掀开食盒，里面是热乎的菜饼和小米粥，“知道你惦记着育秧，娘多烙了两张饼。”

苏明月鼻子发酸，想起前世母亲总在她熬夜时送来夜宵。她咬了口菜饼，里面竟夹着鸡蛋碎——这是王氏特意给金宝留的。“娘，您不用总把好东西留给我……”

“傻话。”王氏打断她，“你是家里的主心骨，得吃好。”她伸手替苏明月理了理乱发，动作轻柔，“铁柱那孩子……对你挺好的。”

苏明月差点被饼噎住，抬头看见王氏眼中的促狭，耳尖顿时发烫：“娘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合作开荒。”

“合作开荒会帮你挡刀？”王氏哼了声，“昨儿黑衣人那刀，要不是他用胳膊挡着，你现在还能站这儿？”

苏明月这才注意到铁柱右小臂缠着的布条，血迹已渗出布面。她握紧菜饼，心中泛起涟漪，却听棚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姐姐！”石头冲进棚内，脸上满是雪水，“铁柱哥他们被埋伏了！张剥皮的人有火药！”

“带我去！”苏明月抓起锄头，转头对王氏说，“娘，守好育秧棚，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雪夜中的城隍庙阴森可怖，正殿神像歪斜，墙角堆着几个散发异味的木箱——正是罂粟种子。苏明月跟着石头摸到后殿，只见铁柱和青禾被二十多个黑衣人围住，对方手中火把照亮了墙角的火药桶。

“铁柱！”她惊呼出声，触发锄头机关射出袖箭，正中举着火把的黑衣人手腕。火把落地，引燃了地上的干草，铁柱趁机踢翻火药桶，抱起青禾滚向一旁。

“快跑！”他大喊，“火药要炸了！”

众人刚冲出庙门，身后便传来震天巨响。苏明月被气浪掀翻在地，铁柱立刻扑上来护住她，碎石擦过他后背，在衣料上划出几道口子。

“你没事吧？”她挣扎着起身，看见铁柱后背渗出的鲜血。

“小事。”他扯下衣袖缠住伤口，“张剥皮呢？”

“在这儿！”青禾突然指向庙前的槐树，只见一个肥硕的身影正骑着马逃窜，正是张剥皮！

铁柱抄起弓箭，弓弦拉成满月。雪光映得箭头泛冷，却在即将射出时忽然偏了半寸——利箭擦着张剥皮的耳朵钉入树干，惊得马匹人立而起。

“回去告诉县令，”铁柱冷冷道，“就说他小舅子参与的罂粟生意，证据已毁。但要是再敢害百姓，下一箭就没这么客气了。”

张剥皮脸色惨白，策马狂奔而去。青禾握紧拳头：“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了他，县令会狗急跳墙。”苏明月擦掉脸上的血污，“留着他，才能引出更大的鱼。”

回到育秧棚时，天已破晓。王氏守在棚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见众人平安归来，立刻扔下镰刀抱住金宝：“谢天谢地……”

“娘，育秧棚没事吧？”苏明月急切地问。

“没事。”王氏指向棚内，“我按你说的，每隔半个时辰添炭、洒水，温度计一直在六十五度左右。”

苏明月走进棚内，只见稻种已露出嫩白的芽尖，在晨光中轻轻颤动。她转头看向铁柱，后者正靠在棚柱上闭目养神，脸上沾着烟灰，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坚毅。

“铁柱哥，”她轻声说，“等这批稻种育好，咱们就去府衙推广，让更多农户种上抗寒稻。”

他睁开眼，眼中倒映着嫩苗的绿意：“好。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千里麦浪。”

王氏看着两人，忽然转身走出棚外，嘴角微微上扬。雪后的阳光洒在她发间，将几根银丝照得发亮——那是岁月的痕迹，也是蜕变的见证。

青禾蹲在苗床前，指尖轻轻触碰稻芽：“苏姐姐，等这些稻子丰收了，能不能给我爹娘的坟前供一碗白米饭？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几回饱饭……”

“能。”苏明月伸手拂过稻芽，“不仅能供白米饭，还能供红烧肉、糖糕，让伯父伯母在天上也能尝尝咱们的收成。”

远处传来公鸡的啼鸣，新的一天开始了。苏明月望着育秧棚外的雪地，想象着春日里秧苗青青的景象。她知道，这场与天灾**的斗争远未结束，但只要有这些并肩作战的人在，每一粒种子都将成为希望的火种，在这片土地上燃起燎原之势。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