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寒夜惊变

子时三刻，炭盆里的火星即将熄灭。

苏明月将最后一块兽皮盖在育苗箱上，指尖触到箱内温度计——华氏四十度，刚好维持稻种发芽的最低温度。春桃趴在一旁打盹，手里还攥着记录温度的炭笔，王氏则坐在门口缝补麻袋，针线穿过麻布的声音格外清晰。

“娘，去睡吧，我守着。”苏明月轻声说。

王氏头也不抬：“你白天忙了一整天，去歇着。我老了，觉少。”顿了顿，又补了句，“铁柱那孩子……在外头小心些。”

苏明月挑眉，没想到王氏会关心铁柱。她转头看向躺在草铺上的神秘少年，后者眉头紧蹙，额角仍有冷汗——尽管用了解毒散，伤口的黑紫色却未完全消退。

“三姐姐，”金宝裹着棉被蹭过来，“他会不会死？”

“不会。”苏明月摸了摸他的头，“等铁柱哥回来，带了antidote（解药）就好了。”意识到用词不当，她立刻改口，“带了更好的药就好。”

正说着，屋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王氏手中的针线猛地绷紧，苏明月已抄起放在墙角的改良锄头——锄头柄中空，藏着铁柱特制的袖箭。

“谁？”她厉声喝问。

回答她的是三支破空而来的弩箭，擦着她发梢钉入立柱。春桃惊醒尖叫，金宝赶紧捂住她的嘴。苏明月示意王氏带孩子们躲到育苗箱后，自己则贴着墙根靠近门边。

“砰——”木门被撞开，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闯进来，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光芒。苏明月认出那是涂了毒的兵器，立刻后退半步，触发锄头里的机关——袖箭射出，正中最前方黑衣人的手腕。

“有埋伏！”其中一人惊呼。苏明月趁机抓起炭盆掷向对方，火星溅入黑衣人的衣领，顿时响起一阵咒骂。春桃拿起装着石灰的陶罐砸过去，白色粉末瞬间弥漫整个铺面。

混乱中，苏明月摸到墙上挂着的捕虫网，用力挥向黑衣人。网绳缠住对方脖颈，她趁机一脚踹向其膝盖，黑衣人跪倒在地，面具滑落——竟是邻县布庄的伙计！

“说！谁派你们来的？”她踩住对方手腕，锄头尖抵住咽喉。

“你、你杀了我也不说……”黑衣人咬牙道。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弓弦声。一支利箭穿透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衣袖，将其钉在墙上。铁柱的身影随后闯入，身上的皮袄染着雪水，猎弓上还挂着半截断箭。

“铁柱哥！”金宝欢呼着扑过去。

“没事吧？”铁柱快速扫过众人，目光在苏明月手臂的擦伤处停留一瞬，转头拎起地上的黑衣人，“说，是不是张剥皮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脸色大变——张剥皮正是邻县臭名昭著的粮商，也是周牙侩供出的罂粟生意主谋。铁柱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往对方鼻下一抹——那是春桃她爹特制的吐真散。

“是……张老爷让我们杀了送信的……抢回稻种……”黑衣人眼神涣散，“他还买通了府衙文书，要把丰乐铺打成妖术作坊……”

苏明月与铁柱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寒意。铁柱抬手敲晕黑衣人，转头对春桃说：“去叫醒石头，让他立刻去县衙送信。”

“等等。”苏明月阻止道，“先审出张剥皮的老巢。”她转向黑衣人，“你们藏罂粟的地窖在哪里？”

“在、在城西城隍庙……”黑衣人无意识地回答，“明日酉时三刻……有批货要运……”

铁柱皱眉：“罂粟？他们想在灾区种罂粟？”

“灾年粮价高，鸦片更贵。”苏明月攥紧拳头，“他们想趁着蝗灾和暴雪，用鸦片控制周边村落。”

王氏忽然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昨天在镇口捡的，里面有黑色种子……”

苏明月接过一看，正是罂粟种。她转头望向王氏，后者脸色发白：“早上听金宝说那少年提到‘种子’，我就觉得眼熟……”

“没事了，娘。”苏明月轻轻拍她的肩，“您做得很好。”

凌晨时分，县令带着衙役赶到时，苏明月已将三个黑衣人捆好，罂粟种用油纸包好作为证物。县令看着桌上的青稻穗和改良耧车，沉吟道：“幸好苏姑娘机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县令大人，”苏明月趁机呈上稻穗，“这是邻县农户冒死送来的抗寒稻种，希望能在本地试种，来年推广。”

县令接过稻穗，眼中闪过赞许：“苏姑娘果然心怀天下。这样吧，本县令拨十亩官田给你们试种，所需农具和种子皆由官府提供。”

“多谢大人！”苏明月福礼，与铁柱对视一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神秘少年终于醒来。他望着围在床边的众人，挣扎着起身：“稻种……”

“在这儿。”苏明月递过装着稻穗的陶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禾。”少年声音沙哑，“是邻县农户，张剥皮逼我们种罂粟，不肯的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这批稻种是我们用命换的，听说你们能让荒地变良田……”

“能。”铁柱替他掖好被子，“好好养伤，开春带你去看麦苗。”

苏明月望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既白。春桃已在重新点燃炭盆，王氏给青禾端来热粥，金宝趴在铁柱肩头打哈欠，手里还攥着他的箭羽。

“铁柱哥，”她轻声说，“等种完这批青稻，咱们开个育秧棚吧。”

“好。”他点头，“用青砖砌墙，糊上油纸，能抵挡住倒春寒。”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经历了昨夜的刀光剑影，此刻的晨光显得格外温暖。苏明月忽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度过的无数个通宵，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清晨，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一粥一饭、一种一收而拼尽全力。

“三姐姐，”金宝揉着眼睛说，“我梦见麦苗长成了大树，结满了糖糕。”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苏明月抱起金宝，走向育苗箱：“等春天来了，咱们的麦苗会比大树还壮，结出的麦粒比糖糕还甜。”

青禾望着他们，眼中涌起希望：“苏姑娘，铁柱哥，谢谢你们……”

“不用谢。”铁柱转身走向门口，猎弓在晨光中闪着冷光，“该谢的是你们自己。记住，在这片土地上，只要肯流汗，就没有长不出来的希望。”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