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沐雨筹谋

秋分前夜，乌云如墨般压境。

苏明月站在工坊檐下，望着天际翻滚的云浪，手中的竹簧样品被捏得发烫。春桃抱着防水油布跑过来，发梢已沾着雨点：“苏姐姐，李大人的人在镇口设卡，不让咱们的播种机出城！”

“理由呢？”铁柱擦着猎弓的手顿住，眼神冷下来。

“说、说竹簧是‘奇技淫巧’，怕惊了龙脉……”春桃转述时气得跺脚，“分明是故意刁难！”

王氏刚端着姜汤出来，闻言立刻放下陶盆：“龙脉？我看是他龙脉上长了疖子！铁柱，你带几个人去镇口，就说播种机是用来救荒的，谁敢拦就……”

“娘！”苏明月按住她的肩膀，“别冲动。李大人要的是面子，咱们得换个法子。”她转头看向铁柱，“把改良后的竹簧播种机抬到城隍庙前的广场，免费教农户使用。既然他不让出城，咱们就把工坊搬到百姓眼皮子底下。”

铁柱挑眉，眼中闪过赞许：“我去叫石头准备宣传单，把播种机的好处写成顺口溜。”

“我也去！”金宝举着木弓跑过来，“我会念‘播种机，真叫好，一天能播三亩稻’！”

苏明月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好，金宝当小喇叭，站在播种机旁念顺口溜。”

戌时初刻，城隍庙前的广场被火把照得通明。铁柱和青禾抬着播种机就位，春桃用竹竿挑起写有“免费教用，抗旱救荒”的麻布旗，李氏则推着小车卖起了王氏做的米糕——这是苏明月想的法子，用美食吸引人流。

“各位乡亲！”铁柱的声音盖过风雨前奏，“丰乐铺新出的竹簧播种机，每亩省种两成，出苗齐整！今日免费教学，学会为止！”

“真不要钱？”张婶攥着布巾上前，“我家那口子腿瘸，正愁种不完地……”

“不要钱！”苏明月递过一株稻苗，“您看这秧苗，用播种机种的，根须比手工播的长三寸，抗涝抗旱。”

人群渐渐聚拢，李大人的爪牙想上前阻拦，却被围观农户挤到一旁。金宝站在播种机上，奶声奶气地念着顺口溜，逗得众人直笑。石头趁机分发宣传单，上面用图画标出播种机的使用步骤，一目了然。

“苏姑娘！”忽然有人大喊，“李大人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李大人在衙役簇拥下赶来，官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胆！竟敢擅自聚众！本官怀疑你们私通乱党——”

“李大人来得正好！”苏明月福礼，示意青禾推出播种机，“乡亲们怕误了农时，求我们教用播种机。大人若要治罪，就先治我们的‘救荒之罪’吧。”

围观农户纷纷附和：“求大人开恩！”“让我们学种地！”

李大人脸色铁青，忽然指向播种机的竹簧：“这竹片若是淋了雨，明日还能用？”

“自然能用。”铁柱从怀里掏出浸过桐油的竹簧，“竹簧经七道防水工序，别说淋雨，泡在水里三日都不断。”他转头看向苏明月，“苏姑娘，不如请大人亲自试试？”

“好主意。”苏明月微笑着递过牛绳，“大人若能在暴雨前播完半亩地，我们甘愿受罚。”

李大人骑虎难下，只好接过牛绳。然而他从未干过农活，牛刚走两步就跑偏，播种机歪进泥里，惹得农户们掩嘴偷笑。铁柱上前扶住车辕，低声道：“大人需顺着牛的步子走，别拽得太紧。”

在铁柱的指导下，李大人总算播完半亩地，已是满头大汗，官服溅满泥点。苏明月递过毛巾，故意大声说：“大人亲自试过了，播种机简便易学，实乃救荒良品。”

农户们哄笑起来，李大人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挤出笑容：“确、确实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铁柱直视他，“大人该不会想说，这播种机只能在晴天用？”

“雨、雨马上就下了，本官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李大人甩袖而去，显然想等暴雨冲毁播种机，再治他们的罪。

“他想等暴雨毁证。”苏明月望着李大人的背影，转头对铁柱说，“通知乡亲们，立刻用防水油布盖住播种机，再在四周挖排水渠。”

雨滴开始落下时，播种机已被妥善遮盖，排水渠也挖得差不多。金宝抱着陶罐躲在屋檐下，忽然拽住苏明月的衣角：“三姐姐，铁柱哥的肩膀湿了！”

苏明月转头，看见铁柱正在帮农户加固油布，后背已被雨水浸透。她立刻跑过去，将斗笠扣在他头上：“别淋着，竹簧还等着调试呢。”

“你呢？”铁柱想摘下斗笠，却被她按住。

“我有这个。”她举起手中的防水油纸，“快些去换身干衣裳，别染了风寒。”

铁柱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终究没再推辞，转身走向工坊。苏明月蹲下身，检查油布边缘的绳结，忽然听见春桃的惊呼：“苏姐姐，油布破了个洞！”

只见西北角的油布被树枝划破，雨水正渗入播种机缝隙。苏明月立刻解下腰间的围裙，叠成方块堵住破洞，又用麻绳紧紧捆住：“春桃，去工坊拿块新油布来！”

“不用了！”铁柱忽然返回，手中拿着件蓑衣，“用这个盖。”他将蓑衣铺在油布上，又搬来几块石头压住边角，动作行云流水。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隆隆雷声。苏明月望着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播种机，忽然想起前世在暴雨中抢救实验数据的夜晚。那时她孤军奋战，而此刻，身边有这么多人并肩而立。

“苏姐姐，”青禾递来热姜汤，“喝口吧，驱驱寒。”

她接过姜汤，指尖触到陶盆的温度，心中涌起暖意。转头看见王氏正给金宝裹紧蓑衣，李氏在分发热饼，铁柱则站在最外侧，用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雨。

“大家都靠过来些！”她大声喊道，“等这场雨过去，咱们就去开垦北坡的荒地，种上冬麦！”

“好！”农户们齐声回应，声音盖过雨声。

李大人的官轿停在镇口，他透过轿帘望着雨中的人群，脸色阴沉。幕僚低声道：“大人，这苏姑娘颇得民心，怕是不好对付。”

“民心？”李大人冷笑，“等他们发现竹簧播种机在雨后故障，民心自然会变。”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铁簧，那是他让人连夜打造的“证据”，“明日一早，本官就去查抄工坊，治他们个欺君之罪！”

雨声渐急，苏明月望着漆黑的夜空，握紧了手中的竹簧。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但只要有这群人在，只要还有土地和种子，她就能在这乱世中，种出一片天。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