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巧辩

卯时三刻，暴雨初歇，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笼罩着。

李大人面色凝重，带着一群衙役如疾风骤雨般冲进工坊。

工坊内，苏明月正全神贯注地给竹簧涂抹最后一层防水桐油。她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李大人手中的铁簧上，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那铁簧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其表面光滑，没有丝毫油浸的痕迹，显然是临时赶制的冒牌货。

苏明月心中暗自思忖，这李大人怕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找茬的。

“苏明月！”

李大人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工具都跳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铁簧冒充竹簧，欺骗朝廷！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明月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毛刷，指尖上还沾着桐油，她直视着李大人的眼睛，缓缓说道：

“大人，您这是何意？这铁簧并非我们工坊所制，且工艺如此粗糙，连最基本的淬火都未做，怎能与我们精心制作的竹簧相提并论？”

“放肆！”

李大人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一般。

“本官亲眼看见铁柱昨日搬运铁簧，你竟然还敢抵赖？”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死死地盯着铁柱，似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时，铁柱不紧不慢地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捧着一个木盒，木盒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铁柱走到李大人面前，将木盒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盖子，里面露出一摞厚厚的纸张。

“大人若是不信，可查记录。”

铁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指着木盒里的纸张说道，

“昨日工坊只进了竹料，未碰铁器。这些都是工坊所有弹簧的出入库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绝无半点虚假。”

李大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没有想到铁柱会如此有底气。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抢那摞记录，想要查看个究竟。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木盒的瞬间，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过来，抢先一步合上了木盒。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苏明月。她站在铁柱身旁，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大人，毫不畏惧地说道：

“大人身为监工，不帮农户抗灾，却忙着栽赃陷害，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李大人的心脏。

李大人被苏明月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你！”

他怒喝一声，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沉默片刻后，李大人恼羞成怒地吼道：

“来人！给我搜！若搜出铁簧，立刻锁拿归案！”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绝望和不甘。

衙役们听到命令，立刻如饿虎扑食般冲向铁柱和苏明月。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动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耳畔。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地赶来。

这队人马正是督农特使的仪仗队。特使本人身着便服，身后紧跟着一个捧着圣旨的小宦官。

特使的到来让整个场面瞬间变得肃穆起来，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特使。

苏明月和铁柱见特使前来，赶忙行礼。

特使微微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李大人手中的铁簧上，沉声道：

“本官听闻有人状告你们私藏铁簧，特来查看一番。”

苏明月见状，连忙福了一福，解释道：

“回大人，此铁簧实乃他人伪造，其目的便是诬陷我等。我工坊一向只使用竹簧，而且所有工艺皆有详细记录。”

说罢，她向铁柱使了个眼色，铁柱心领神会，上前打开木盒。

木盒中，整齐排列着竹簧制作的七道工序样品，从最初的生竹到最后的浸油簧片，每一道工序都清晰可见，让人一目了然。

特使见状，拿起其中一片浸油簧片，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竹簧片上的竹纹清晰可见，其间还透着淡淡的油光，用手轻轻一掰，便能感觉到其韧性十足。

特使看罢，转头看向李大人，问道：“李大人，你说这铁簧是他们所制，可有证人？”

李大人一听，额角顿时冒出一层细汗，他下意识地看向躲在衙役身后的布庄老伙计，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他亲眼看见……”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那老伙计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喊道：

“大人，小人冤枉啊！这都是李大人逼我做的伪证啊！他说只要我按照他的话去做，事成之后便给我十两银子！”

工坊内一片哗然。王氏冲上前，抄起桌上的毛刷就往李大人脸上挥：“好你个狗官！竟敢栽赃我女儿！看我不抽烂你！”

“娘！”

苏明月拉住王氏，“别脏了手。”

她转头看向特使，“大人，李大人多次阻挠农具推广，还私通罂粟案余党张剥皮，恳请大人彻查。”

特使皱眉，示意宦官展开圣旨：

“本官此次前来，正是奉了皇上口谕。”

他扫过李大人煞白的脸，

“丰乐铺改良农具，有功于社稷，着即封为‘天下第一农坊’，赐黄金百两，良田千亩。至于李大人……”

“下官知错！”李大人扑通跪下，“求特使饶命！”

特使冷哼一声，示意衙役将其拿下。

苏明月望着李大人被拖走的背影，心中感慨——前世在实验室，她见过太多学术造假，却从未想过在古代，维护技术原创竟要付出这么多心血。

“苏姑娘，”特使递过圣旨，“皇上想看竹簧播种机的实地演示，你可准备得好？”

“回大人，随时可演示。”苏明月看向铁柱，后者已让人将播种机抬到工坊外的空地上。

演示进行得很顺利，播种机在湿地上依然运行流畅，竹簧的弹性让落种口开合自如。

特使不住点头，忽然指着远处的北坡：“那片荒地，能种冬麦吗？”

“能。”苏明月取出土壤样本，“这里土层深厚，只需深耕一尺，施足底肥，冬麦定能越冬。”

“好！”特使击掌，“本官将北坡荒地赐给你们，明日便动工。”

暮色降临时，工坊外燃起庆祝的篝火。金宝举着圣旨副本跑过来，上面的“天下第一农坊”字样被火光映得通红：“三姐姐！咱们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啦？”

“傻孩子，”苏明月笑着抱起他，“天下第一不是靠封的，是靠咱们种出来的。”

铁柱递来一碗羊肉汤，碗底沉着几块土豆——这是王氏特意留的。他低声说：“特使说，皇上可能派公主来视察。”

“公主？”苏明月挑眉，“怕是又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铁柱望着跳动的火焰，“咱们只管种好地，比什么都强。”

王氏端着蒸饼走来，身后跟着春桃和李氏，每人手里都捧着新做的衣裳：“趁热吃，吃完换新衣！今天可是大喜日子！”

金宝咬着蒸饼，含糊不清地说：“娘做的蒸饼天下第一好吃！”

众人哄笑，李氏指着金宝的花脸：“小祖宗，吃相太难看！”

篝火噼啪作响，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苏明月望着远处的北坡，想象着来年春日的麦苗青青。

她知道，无论来的是公主还是权臣，只要有这群人在，有这片土地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铁柱哥，”她轻声说，“等公主来了，咱们给她看最壮的麦苗，最巧的农具，让她知道，农人的手，能撑起半边天。”

铁柱转头看她，眼中有火光，有信任，还有一丝未说出口的情愫：“好。咱们不仅要撑半边天，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丰乐铺的种子，能在石头缝里开花。”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