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北坡新绿

小雪节气，北坡荒地迎来了第一批耕牛。这片荒地位于小镇的北面，地势较高，土壤肥沃，但由于长期无人耕种，已经长满了杂草。

苏明月身穿一件厚厚的棉衣，头戴一顶毛线帽子，蹲在田头，仔细地用铁钎测量着土壤的湿度。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但她毫不在意，专注地在羊皮纸上记录着数据。

“墒情适中，可以深耕。”苏明月站起身来，对站在一旁的铁柱说道，“铁柱哥，让李叔他们用九齿铁耙，先把土块打碎，然后再开沟。”

铁柱点了点头，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个经验丰富的农夫。他走到耕牛旁边，熟练地给耕牛套上了改良后的铁犁。这铁犁的木柄上刻着“丰乐”二字，那是金宝用小刀刻的，虽然字体有些歪歪扭扭，但却充满了童趣。

铁柱套好铁犁后，转头看向远处的官道。官道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皇家仪仗的华盖，那是公主的车架已经到了镇口。

“苏姐姐，公主真的会种地吗？”春桃抱着种子袋，好奇地问道。她的睫毛上挂着冰晶，像两颗晶莹的珍珠。“听说她穿的鞋子比我的脑袋还贵呢。”

苏明月笑了笑，她知道春桃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种地靠的不是鞋子，而是脑子。”苏明月轻声说道，“只要用心去学，公主也能学会种地的。”

说完，苏明月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哨子，放在嘴边吹了两声。清脆的哨声在田野里回荡，远处的金宝立刻挥起手中的小旗，示意耕牛开始耕地。

王氏步履匆匆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围裙下露出半截纺锤，显然是她在忙碌的劳作中也不忘带着自己的手工活。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脸上洋溢着关切之情。

“一会儿见到公主，可别光顾着说话，先给她盛碗热粥。”王氏叮嘱道，“贵人可没吃过咱们这样的苦，别让她冻着了。”

苏明月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接过粥碗，感受到陶盆传递过来的温暖。她低头看了看母亲的手，发现那双手因为长时间的劳作和寒冷的天气已经冻裂了，心中不禁一酸。

“娘，您的手都冻成这样了，还是去棚里歇一会儿吧。”苏明月关切地说，“一会儿我来纺线。”

王氏瞪了女儿一眼，嗔怪道：“胡说！娘还没老到动不了呢。”然而，当她看到金宝像只小猴子一样跑过来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炉，塞进金宝的小手里，柔声嘱咐道：“别在风里疯跑，小心冻着耳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午时分。阳光洒在大地上，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辆华丽的车架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北坡下。

车架周围簇拥着一群随行的宦官，其中一个宦官尖着嗓子高声喊道：“丰乐铺众人接旨！”

苏明月带着众人跪下，听宦官读完赏赐清单——除了农具推广的诏书，竟还有十车蜀锦和百坛美酒。公主身着狐裘，却执意要下辇看耕地，目光落在铁犁翻出的黑土上：“苏姑娘，这铁犁比本宫在江南见过的轻便许多。”

“回公主，”苏明月起身福礼，“此犁采用曲辕设计，牛拉着省劲，且可调节耕深。”她示意铁柱演示，耕牛轻快地走过，犁出的深沟如墨线般笔直。

公主挑眉，忽然指向远处的播种机：“那是何物？”

“是竹簧播种机，”铁柱上前讲解，“可同时完成开沟、落种、覆土，每日能播五亩地。”他转头看向苏明月，“苏姑娘，让公主试试？”

苏明月点头，示意春桃递过手套。公主戴上手套，握住播种机把手，却因用力不均险些摔倒，铁柱伸手扶住车架：“殿下需顺着牛步节奏，手腕轻抬。”

“原来种地这般不易。”公主站稳后，眼中多了几分郑重，“本宫原以为，农具改良不过是匠人之事，今日才知，其中学问不比治国简单。”

“治国如种田，”苏明月忽然开口，“需深耕厚植，忌急功近利。就像这冬麦，看似dormant（休眠），实则在地下扎根，待春日回暖，方能茁壮成长。”

公主闻言一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苏姑娘这话，本宫记下了。”

申时末，北坡已整出二十亩良田，金黄的冬麦种撒在沟内，覆上细土后宛如金色丝线。公主摸着田垄上的碎土，忽然问：“苏姑娘，可愿随本宫进宫，做女官？”

工坊众人皆惊，王氏手中的纺锤“啪”地掉在地上。苏明月弯腰捡起纺锤，指尖抚过光滑的木柄：“谢公主厚爱，但民女更愿留在田间。这天下有多少农户，就有多少亟待改良的农具，民女放心不下。”

公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本宫要的是真心为国的能臣，不是困在宫里的金丝雀。”她转头对宦官说，“赐丰乐铺‘奉旨务农’金牌，今后无论何官何职，不得刁难。”

暮色降临时，公主车架离去。金宝举着金牌跑向苏明月，牌面“奉旨务农”四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三姐姐！以后咱们就是有金牌的人了！”

“是啊，”苏明月望着北坡的良田，想象着来年的麦苗，“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刁难，咱们都能挺直腰杆。”

铁柱走到她身旁，手中握着个小巧的铜铃铛：“在镇上给你买的，挂在播种机上，牛走起来会响。”

“好看。”苏明月接过铃铛，挂在车架上，清脆的响声惊起几只麻雀，“像以前实验室的闹钟，到点就响。”

“实验室？”铁柱挑眉，眼中有好奇。

苏明月意识到失言，却不想再撒谎：“是我前世待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能让人吃饱饭的机器。”

铁柱沉默片刻，忽然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想让天下人吃饱饭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远处的篝火已燃起，王氏在喊大家喝羊肉汤，春桃和李氏在分发热馒头，金宝追着铁铃铛跑个不停。

苏明月摸了摸腰间的竹簧，又看了看北坡的土地。她知道，公主的橄榄枝只是个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诱惑与挑战。但只要脚下有土地，手中有种子，身边有这群人，她就能在这古代，种出属于自己的未来。

“吃饭了！”王氏的喊声传来，“铁柱！去把棚里的棉帘子放下，别让粥凉了！”

“来了！”铁柱应了一声，转身走向篝火，披风在风中扬起，露出腰间新挂的铜铃铛——那是苏明月送他的回礼。

雪粒子开始飘落，苏明月却不觉得冷。她望着漫天飞雪，想起前世实验室的玻璃窗，此刻的雪花与那时的一样洁白，却比那时更有温度。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