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还好，还好，他也死了，这是柳絮意识混沌的时候最后的一丝思绪。
身体被迫上涌慢慢离开水面的时候，柳絮脑子都还迷糊着，空气重新进入胸腔，呼吸开始顺畅，耳边嘈杂人声响起，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了。
他竟然没有死成，他被人救上岸了。
村里这口湖泊位于村里的中心地带，且还微微有些凹陷之感，乃是村中低洼处，如今这里有人投湖，村里人很快便吆喝着赶了过来，柳絮身边已经围了好几十个村人了，且远远看着还不断的有人过来，男女老少都有。
因着是早晨，有的人正要出门干活，大家手里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拿着锄头，有的背着背篓，瞧着都是正好要出门的样子。
“柳哥儿啊，你这是干嘛啊！作何要做这种傻事啊！”
“是啊，你爹娘在天之灵看着你做这样的傻事该多伤心啊！”
“是不是那丧良心的邱家人又欺负你了？你再怎么想不通，也该为着孩子......哎！”
柳絮是在村里长大的，邱旺是外来户，且刚来村里没几年，如今柳絮出事，好些人为了显得和他更亲近，便叫着他柳哥儿。
柳絮被许多村人围着，村人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他方才一直紧紧咬着双唇倒是没有呛水进肚子，如今处的水面只是脑子有些迷糊，如今醒神过来立马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大声哭了出来。
“哎呀，这光天化日的，你一个嫁了人的哥儿，竟然和个汉子拉拉扯扯，这身上怕是哪儿都被摸了个干净吧？你咋还有脸哭啊？我要是你啊就一头扎进水里死了算了！”村人都在安慰着柳絮的时候，却突然有个妇人声音响起，大家一听这话都有些不认同的看向了声音的主人，而说出这番话的正是村里的寡妇一枝花。
这一枝花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很是年轻，且周身都精心的打扮过，瞧着就是一副花枝招展的样子，也不愧村里人给了她一枝花这个外号了。
这一枝花是在四年前守了寡，当时她娘家就想让她改嫁，可娘家给她找的人她都看不上，便借口要给丈夫守孝不肯回娘家，因着这个，村里人还颇为敬重她，觉得她是个有情有义的。
柳絮如今满心都是怀里的孩子，他被人救了，可是他的月儿救得回来吗？月儿好不了了他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柳絮对于一枝花的话毫无反应，一枝花却没少被围着的村人给白眼。
村里人虽然也注重妇人哥儿的名节，可是他们世代都是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人，到了农忙时节，妇人哥儿也得下田去干活。既要下田就得赤脚光腿，哪能去在意那许多，如今柳絮是寻死被人救了，如何还能在意同个男人有肢体接触啊。
“我说一枝花啊，人家柳絮也没有得罪你，你干嘛落井下石啊？难道柳絮真死了你就能高兴了？”
“你不会是还想挣个贞节牌坊吧？那以后你可不能叫男人去你家干活了啊，不然你的贞节牌坊要不保了啊。”
“你们别瞎说了啊，何必针对一个寡妇！”
“就是啊，人家一枝花也不容易，一直给她丈夫守着呢，这都三四年了，人家也不容易啊。”
这世间事就是这样，有人看不惯你便有人帮着你，围着的村人有的帮着柳絮说话便有人替一枝花鸣不平。但那些人的看法柳絮如今都不在乎，他连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怕别人的看法。
“这位夫郎，你遇到啥事儿了啊咋这么想不开啊，你看你家娃娃多可爱啊，你怎么忍心啊。”柳絮正全身心的看着怀里的孩子，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人的话，将头埋的更低，只听那人又继续说道：“这位大哥哥，你瞧着还年轻得很，什么坎过不去啊，就算死了丈夫也没事儿啊，谁说一个人就不能养孩子啊，我就是我阿娘一个人养大的。”
一声大哥哥触动了柳絮的心弦，他瞬间湿了眼睛，可转瞬的‘死了丈夫’四个字便蹦到了眼前，柳絮浑身一滞，邱旺倒地不起的样子立马就浮现在了眼前。
“呸呸呸！什么死了男人啊，我儿子可活的好好的！”
“你是他婆婆？”
邱老婆子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可她竟然对柳絮寻短见毫无反应，连着对柳絮手里的孩子，她的亲孙子也毫无反应，倒是对于旁人一句无心的话起了大反应！
邱老婆子的一句她儿子没死，激的柳絮一下子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他想着既然老天爷没让他默默死去，他就该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个清楚明白！
“你们想让我去死，我也死过一次了，如今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着让他继续给邱家做牛做马？还想着让他伺候一枝花的母子？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吧！
“爹爹......”柳絮原本准备豁出去了，可这时他的怀里那个小小的娃娃却发出了一声虽然微弱细小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一声‘爹爹’让柳絮愣住了，他教了月儿很多次‘爹爹’，今早他抱着孩子出门的时候，明明感觉......明明感觉他的月儿已经没了。
在柳絮不知是愣神，还是在确认孩子没事的时候，先前替他说话的人伸手摸了摸柳絮怀里的孩子对柳絮说道：“常言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儿子是个有福气的，你往后莫要再冲动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柳絮默默的在心中念着这句话，想着他的月儿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偏生这个时候那一枝花不知道安生，又开始针对柳絮道：“切，他自己不检点平白连累了自己儿子，自己原本就是不清不白的，方才还被野男人拉了上岸，全身都给人摸了个干净，他是怎么还有脸活着哦？我若是他啊就去死了算了。”
一枝花说着话的时候，貌似是在就事论事对着周围村人说，但明显就是对着柳絮说的，她巴不得柳絮真的淹死了算了！
村人对于一枝花的话明显有些不赞同，先前替她说话的人也搞不明白她咋这么针对柳絮，但她说的话却有好几个老人认同，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哥儿身子不干净了，就该去死。
一枝花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嘴边还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可她好像高兴地有些太早了，她的话得到了几个老人的认同，但却惹毛了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她嘴里的野男人杨成。
杨成忍了半天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直接长手一伸就差指着一枝花的面门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啊？你信不信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把你的丑事儿全都抖出来！”
“丑事儿？什么丑事儿啊？人家一枝花可是烈妇呢一直替丈夫守着呢，杨家二娃子你别瞎说啊！”一个佝偻着脊背，花白了胡子，连眼球都浑浊不已的老头杵着手里拐杖，指着杨成慢慢悠悠如此说道，方才觉得一枝花说得对的，觉得小哥被人沾了身子就该去死的人便有这个老头在。
老头姓杜，杜老头替一枝花说话，身边也有人附和，附和的人有的人是真的觉得杜老头说的对，有的人则是想听杨成嘴里的一枝花的丑事儿，一个个的都盯着杨成看。
杨成微微皱眉，竟还看了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的柳絮一眼，之后面上有些为难，一边的柳絮却把精力全放在了怀里的孩子身上。
他将嘴唇轻触儿子额间，发现儿子额头仍旧有些微微发烫，但如今这股暖意却让他多了些慰藉，没有发冷就好。
柳絮发现儿子还有生的希望，便不停地搓着儿子的手心脚心。杨成不搭理一枝花之后就到了柳絮身边，将身上的上衣脱了下来将柳絮怀里的孩子裹了个严实，湖水寒凉又是大早上，如今孩子又有病，可不能再受寒。
柳絮现在身无分文，他想同人借点钱带儿子去看病，却不想一枝花这里却突生变故，她竟然被人给撞进了湖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