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月天，日头长，要到酉时末甚至戌时初才会落下去，如今太阳到了远处的山边，映着一汪江水似火，天边云霞也都变换了颜色，早间的白云穿上了彩色的花衣，也是漂亮得很。

目及近处，村中大多人家已经冒出了袅袅白烟，村人都在做晚饭了，被烈日晒了一天的村庄没有疲惫之感，反倒是因着四处的翠绿在烈日西斜之后，重新焕发了生机，显得村子更精神了起来。

村里人家一年劳作就是求个安稳，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在外干活女人操持家里，养着家里老的护着家里小的，平稳平安年年岁岁。

柳絮曾经拥有的还有向往的也就是这样的日子。

望了一眼自己家里的方向，不是邱家是柳絮自己的家，然后他便慢慢的下山了。

他想着若是当初他没有妥协，没有嫁入邱家......

可惜没有如果，时光匆匆只管向前，他未嫁之时已然是两年之前的事了，他连昨天都已经回不去，更遑论两年前？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埋头下山，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回去邱家之后，柳絮发现邱旺竟不在家，他也没去管因为发现他回家又重新哼哼唧唧躺回床上的邱老婆子，开始淘米做饭。

柳絮给自己蒸了白米饭，还炒了腊肉，又给儿子蒸了蛋熬了粥，可惜的是儿子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蒸蛋只吃了几口，粥甚至一口都没喝。

想到儿子白日里都能喝下大半碗豆浆，还吃了一小块包子，柳絮实在有些不能接受儿子如今的样子，但他知道他勉强不了。

柳絮做饭的时候手脚利落，且做的也不是什么需要花时间的饭菜，邱老婆子听到厨房声音的时候得意的想着，跑了又能怎么样，跑了还不是得乖乖回来做饭！

饭菜香传出来的时候，邱老婆子一边等着柳絮喊她吃饭，一边想着这柳絮可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自作主张炒腊肉！

“我儿先前怎么不把这贱货给打死啊！啊呸！”等了半天柳絮还没有进门，邱老婆子装不下去了，她一下子翻身起来气冲冲的朝着灶房而去，这一进了灶房，看见灶房里的情景，她气的翻了白眼，一手捂着胸口，差点给气的背过气去了！

“你！你！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偷吃的！邱老婆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桌上竟然又有肉还有蛋的，且不止如此，那狗胆包天的柳絮私自做了好东西竟然带着他的小东西两个人自己吃上了！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还没有被打够？”邱老婆子双手叉腰，一副欲动手的样子，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饭菜，看着明显已经夹过不少的肉菜气的心肝颤！那些肉可全都进了柳絮的肚子里啊！她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几口啊！

邱老婆子满脸的心疼和愤怒，柳絮全然不管，他大力的刨了一口饭，然后将空碗重重往桌上一摔，之后小心将儿子放到一边，便直接站起身来朝着邱老婆子过去了。

柳絮起身过去之后，邱老婆子原本以为柳絮是准备给她赔罪，可她总觉得柳絮面色有些不对，她正琢磨却觉得自己后脑上像是挂了个千斤顶一样，一下往后跌去！她这才反应过来，柳絮竟然抓了她的头发！

柳絮一声不响的抓了邱老婆子的头发之后，便直接拉着人往院坝里去了。

他这会儿也体会到了平日里邱家人打他时候的倚仗，没人会到邱家这里，没人会给邱老婆子帮忙！

几乎算是拽着人头发拖行了，柳絮原本就比一个妇人高大，如今还干了两年的粗活，手上身上自然比原先力气大了不少。他直接将人丢在院子里之后，直接抽在院子里的柴垛处抽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出来，对着邱老婆子就是一顿抽打！

邱老婆子又慌又乱，又怒又气，可却毫无办法，如今只能痛叫着满院子跑，直到最后开始告饶！

“絮儿，絮儿，你别疯了，你别疯了，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

柳絮确实是有些疯魔了，在他不想活了的那刻他就已经有些疯魔了。

他扔了手里已经散碎了的枝条，恶狠狠的盯着邱老婆子道：“我娘已经死了，你也去死吧！”

“啊！不要啊！不要啊！”邱老婆子看着柳絮要去拿更粗的柴枝，吓得要死，正抱头想要逃跑，却因为腿上的疼痛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下去，她这一摔又是一声惨叫，柳絮却突然因为她的这声惨叫停了下来，转而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絮儿啊。”

“你痛吗？”柳絮突然问道。

“痛！娘错了，娘错了！”邱老婆子满嘴的告饶，眼睛却快速看了一眼屋外的方向，明显是等着儿子回家。

柳絮压根儿没去在意邱老婆子，却自顾自说道：“知道痛就好，你儿子死了你会更痛苦吧。”柳絮这话说得极小声，邱老婆子如今又被突然发疯的柳絮搞的精神紧绷，脑子嗡嗡响，根本注意不到柳絮的声音，只是不停告饶，好让自己好过一点。

柳絮原本是想狠狠打这老婆子一顿，甚至直接打死她，然后回头再偷摸把邱旺也弄死，他也不想活了，也会带着儿子去死。可他突然不想弄死这老婆子了，他想着邱旺一个人死了就好，他曾经因为爹娘去世承受的痛苦，也该让这个疼宠儿子至极的恶毒老婆子尝尝。

终于停手之后，柳絮知道等到邱旺回来他免不了又会被毒打一顿，可是没关系，只要他没被打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邱旺也别想讨着好！

老虎还有个打盹儿的时候呢，况且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枕边人，那灶房里的菜刀快得很，一刀挥下去要不了多少时间，邱旺到最后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此倒也是便宜他了。

心头想法具象化之后，柳絮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没想到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原来他也可以狠，他也可以毒，可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这样呢？若是他能在邱旺第一次打他的时候打回去，若是他能在邱家人第一次抢他东西的时候反抗，是不是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邱老婆子被柳絮给打了一顿之后，其实身上没受什么伤，柳絮本质上不是什么恶毒之人，也想不到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打邱老婆子的时候用的也是细枝条，就像是村里人打孩子一般，就是刚挨打的时候痛，顶多几个小时也就好了。

邱老婆子身上不痛之后，惊惧之下仍旧不敢出现在柳絮面前，她以为柳絮疯了，疯子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如今她的丈夫儿子都没有在家，她打不过那个疯子，还是躲着些好，等到她的儿子晚上回来，再好好替她收拾那个疯子！

邱老婆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却一直趴在窗上看着村口的方向，她等啊等，望眼欲穿的等着她的儿子回家给她做主。可惜她从下午等到了晚上，从晚上等到了半夜，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儿子回来。

那个为她抓药才进城的儿子，其实刚进城便一头扎进了她老相好的房间里。

邱旺和一枝花好上之后就被一枝花给拿捏了，在没去城里乱来，如今一枝花有了身子他没法在一枝花那里痛快，今日得了进城机会，哪里肯放过。

邱旺是到了下半夜才回来的，而且还是在他那老相好床上被吓醒了才匆匆赶回来的。他怕一枝花知道他一夜未归闹他，这才连夜赶回了家，可他心里到底有气，回来之后自然要找个出气之人，于是柳絮便成了最好的对象。

“你他娘的倒是睡得安稳！老子都要累死了！”邱旺先前喝了些酒，赶着夜路回来的时候心里发虚总觉得身后有鬼，步子就踏的有些快，如今又累又渴，看见柳絮睡得安稳二话没说，直接骂着人就把人拖起来扔到了地上。

柳絮一直在等着邱旺回家，可他等到了半夜邱旺都还没有回来，他便以为邱旺不回来了，就安心睡下了。

他这几日身心俱疲，尽管心里压着心事竟也睡了过去，不过他没有睡死过去，倒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人被邱旺抓起来往床下丢的时候就完全醒了。

还未睁开眼睛，柳絮已经闻到了邱旺身上的酒味，下意识看向床下，可柳絮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邱旺踢了一脚，就在邱旺还要再踢的时候，柳絮赶紧的翻身躲过了。

邱旺的屋子颇为宽敞，除了一张靠着里墙的大床之后，床头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柜，上面放着些方便夜里取用的东西，房屋中间摆放了一个小圆桌，靠窗的地方还有个梳妆柜子，那是柳絮的嫁妆。

柳絮一个翻身便到了窗边的柜子那里，他快速起身之后刚站起来，就被追过来的邱旺压在了梳妆柜上。

邱旺如今火气大得很，明显是恼羞成怒了，觉得柳絮胆敢反抗他，就是在找死！

邱旺竟是直接死死地掐住了柳絮的脖子。

柳絮原本就打算让邱旺好了，如今自然要拼死抵抗，他用力的挥着双手捶打抓挠着邱旺的脸，双脚也不停地踢打着，可惜他的反抗不止没能对邱旺造成威胁，反而加大了邱旺的怒气，邱旺手上的力道变得更重了！

感觉呼吸都困难，濒死之际，柳絮什么都顾不得了，开始胡乱的抓着柜子上面的东西，他记得他的针线筐里有把剪刀......

“儿啊！”邱老婆子突然大叫着惊醒，她觉得她好像听见了儿子的惨叫，可是醒了却什么动静都没了，想到儿子今日根本没有回家，她又安心睡了过去，她今日被饿惨了，吓惨了，感觉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不适。

邱老婆子迷迷糊糊中，一边琢磨着等到儿子回来要怎么折磨柳絮，一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