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
送邵堂走后,邵远回去,和朱颜说了前因后果,自己能从家里离开全靠了邵堂。
“托了他的面子,原本爹提出,咱们要是不回去,得每个月给家里送一次钱。但你放心我没应,娘也不敢拦我,哦,是不敢拦老三。”邵远略有嘲讽,“毕竟他的事在爹娘看来就是天大的事,他的话也是比圣旨还管用。”
“那你有什么打算?”朱颜忽略他的话,手里的画笔不停。
邵远挠了挠头,道:“我想继续在这里找活干,到处转转,找牙人问,总有酬劳好的。”
朱颜对此并不认同。
邵远是卖力气挣钱,但往往这样的工事代表了危险,等同于拿性命换钱,她不喜欢这种随时会当寡妇的感觉。
“我给你说个门路。”朱颜将笔放下,坐到邵远身边,一脸认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听不听我的。”
邵远正没头绪,就催:“我当然听你的,快说快说。”
朱颜抿唇笑了笑,“你去找李二郎拜师,给他付一笔学资,将制灯的手艺学到手。当然,做学徒就是会辛苦很多,毕竟学手艺不如其他的,要刻苦耐劳才行。但只要学成,以后你制灯,我糊面,咱们自己也能单做,我不用回村里,你也不必卖力气挣钱,如何?”
这件事朱颜已经想了有一段时间了,尤其是邵远回绿河村这段时间里,她想来想去觉得不安心。
若是邵父邵母来硬的,她做媳妇的其实并不占理,还得另外想出路才行。
邵远眼前就是一亮。
朱颜的手艺他是日日都看在眼里的,自己要是去学了制灯笼的手艺,夫妻齐心,肯定比单干强,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这个提议好,我也不怕吃苦,只要能学到手艺。”
他不怕吃苦,怕的是没有指望。
高兴之余却又犹豫:“可这样一来咱们就要入商籍,以后的子孙三代都不能科举入仕了。”
这个朱颜也想过了,她宽心道:“放心,这件事我另有盘算,咱们俩都沾不上商籍。”
邵远无条件信任她,点点头,又有些后悔:“颜娘你早些跟我说多好,我也不这么老实地将钱送回去了,现在咱们手里没多少,怎么去拜师交学?”
朱颜摇头:“不必担心,李二郎是个好说话的人,咱们先付一些,其余的慢慢给就是。再说你驻扎在李家村,也省了一些开销。”
“我还能帮他干些农活。”邵远接过话,“这些我可在行。”
朱颜看中的就是他的实在,闻言点头,表示明日就去找李二郎说道此事。
事情说完,低下头继续画灯面。
邵远有了奔头,浑身是劲,起身打扫屋内外的卫生,完了又挑水,还帮三家邻居的水缸也挑满了,乐得庄嫂子笑呵呵地连声感谢。
翌日,朱颜去了乔家铺子,忙完半日后,看李二郎还没走,就在外头稍等了等,没一会李二郎就出来。
“我看你打手势了,”李二郎拍了拍身上的竹屑,“朱娘子找我什么事?”
朱颜也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并且承诺:“我们夫妻以后要回邝州去,不在檀州久待,这一点你不信可以去问钱画匠,不会影响你们。”
李二郎信她的话。
别的不说,端午做小鳌山那日钱画匠都带了朱颜去,还不避着,足以见她说得不错。
更何况还有个免费的短工可以时不时帮着干农活 ,李二郎没多想就点了头:“我是没问题,但要跟我大哥说一声,要是他也没问题,我再给你信儿。”
人之常情,原本就该给兄弟二人说,只是她觉得李二郎更好说话一些,这才单叫了他来。
不出意料,次日李二郎就回了消息,同意了朱颜的提议。
两边商定好,学徒三个月,学费十两,李二郎所有的手艺倾囊相授,但邵远能学到多少算多少。
另外吃住都由李家包了,闲暇时要帮着干田里的活,没有另外的工钱。
送邵远那日,朱颜起了大早送他,站在东集市的渡口,邵远流露出不舍:“颜娘,我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个啊。”
不得不说,这几日所有的家务活邵远都包了,到饭点就有热菜热饭吃,吃完一推就下桌,夜里还有人打洗脸洗脚水,有时候忙忘了敷药也是邵远记着,朱颜什么都不用管的日子真是舒坦,有时她真想不要他走。
但很快就清醒了。
想到攒了那么久如今一下子空空如也的钱匣子,朱颜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冲他挥挥手:“认真学,以后咱们日日在一处,就不用分开了。”
有她这句话,顶过十斤蜜糖,邵远心里下定了心,一定好好学手艺。
邵远走后,朱颜专心手里的活,隔一日去一趟乔家铺子,有单子也都是小的,大多数时候都依旧给钱画匠打下手,也并不吭声。
这日,李公人到铺子上来点名找朱颜。
“我昨日去县学偶然看到了你画的桌案灯,真不错。”李公人毫不吝啬夸赞,“我妻妹十月份要嫁人,嫁妆里还缺一扇围屏,原本说去请珍秀坊的师傅绣花,结果这师傅前几日伤了手动不了针。找来找去都不合心意,我想着画一幅也不错,我妻妹那个人又是挑剔的人,就请你过去看看,价钱好说。”
其实是他媳妇嫌自家妹子太挑了,这样下去没个完,让李公人出个主意,他就想到了朱颜。
朱颜没画过巨幅的,目前为止都是灯笼或是画纸上,心里有些犹豫。
看出她的意思,李公人也不啰嗦,将地址告诉她:“你想好了就去,不过就这两日,别去晚了,没去我就当你不接了。”
朱颜点头,送他出去。
王掌柜在旁边听了个清楚,替她分析道:“李公人媳妇娘家富裕,你接了这单肯定少不了酬劳。”
朱颜打趣:“你就不怕我接了他的活,铺子我就没空来了?”
“我才不信你不来,”王掌柜也笑,“钱画匠的本事你都学的七七八八了吧?可好些还藏着掖着呢,你要是不来就学不着看不着,才是后悔呢。”
王掌柜也是服气,她接触了这么多画匠,唯独朱颜是天分最高的,不但上手快,还很受点拨,在旁边看钱画匠过手一遍,她就能学出个七八分。
而且不犟,让做什么做什么,也从不喊累说苦。
端午节的几百个灯笼赶工,其余人都是老手了,唯独她一个新人,进度却一点也不比另外几人差,说什么都不歇一会,中午吃饭时筷子都险些拿不住。
如此天赋加持下,旁人要学半年一年的事,被她不到两个月就学精学透了。
被看穿,朱颜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掌柜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来那就更不行了。”
王掌柜哈哈大笑。
当天回去想了一晚上,朱颜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于是第二日乔家的活做完,收拾好东西,买了两个热气腾腾豆沙馅的炊饼,一譬吃一譬步行去了李公人给的地址处。
王宅侧角门没人守,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是个四旬左右的灰裙仆妇,看到朱颜愣了一下,问她的来意。
得知朱颜的来意,仆妇让她进去站一站,带她穿桥过栏地去了前头见客的地方。
五月下旬的天气越发热起来,一位穿着鹅黄罗衫,白纱裙子,腰肢细软的年轻小娘子摇着团扇从一旁来,看了朱颜一眼,挑眉问:“你就是姐夫推荐的那个画匠?”
朱颜点头道是。
“太年轻了吧。”王小娘子嘟囔着道。
朱颜就笑:“小娘子不知,咱们这一行不讲究年纪,讲天分和勤奋。”
王小娘子听了又看她一眼,问她会些什么。
朱颜就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沓草稿样图,里头十几张一部分关于婚嫁的图样,还有一部分是给书院学子预备的山水图之类,都是她闲暇时描画准备的,就等着这样的时候用。
王小娘子翻看了两下,瞧见一幅红梅傲雪图,觉得不错。
朱颜看她喜欢,就又提议说:“最好是让我看一眼屏架。”
王小娘子点点头,说自己再看看,让丫鬟带朱颜去。
屏架放在侧面的小库房里,丫鬟指着一架四尺宽一尺半高的小屏架,说:“这就是了。”
朱颜上前细看,因之前预备的是刺绣上去,因而并未绷纱面,只是一个框架带底座,用的是梨花木。
这个样式朱颜见过,用于装饰床榻周围的挡板,称作卧屏,二娘子就有一座,专门搁在小书房的美人榻搁脚那头,没别的作用,就是为了增加风雅气息。
只不过二娘子的更精致,雕花更复杂,用的也是紫檀木的底座。
回去时,王小娘子已经挑好了图样,选的双鹿图。
“既然姐夫都说你好了,那就先试试吧。”
朱颜就道:“多谢小娘子信任。”
闺阁小姐不谈钱,她挥了挥手,丫鬟带着朱颜去了管事处,由王家的管事和她谈工钱。
“这匹纱缎是专程从汴京买来的,明日就会请工匠来绷上屏架,朱娘子后日便可过来制画。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买的时候就这么一块,要是画坏了再没第二块。”管事看了朱颜一眼,略有警告。
朱颜看了那不算上等的纱缎一眼,点点头:“管事放心。”
“工钱怎么算?”管事问她,“你怎么算的?给个数,我看看合适不合适。”
朱颜略思忖几息,斟酌着报了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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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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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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