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到最后,谁也没脸,邻居看不下去,出来给了周氏台阶下,周氏只好带着牙婆灰溜溜的走了。
一想到垂杨那恶狠狠想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周氏后怕着。
人都是欺软怕硬,从此,周氏要随意动三房是不敢了的,但垂杨怎么都是她孙子,想到她被孙子这样凶,周氏心里又觉得没有面子。
心里愈发放不下这件事儿,于是只好耐着时机,等三房的儿子,司祯礼上学回来,就拉了他过来上眼药。
司祯礼迂腐,也不懂得家里辛苦,他自觉得自己是肯定能考上举人的,家里不过现在苦一些。
等他考上了举人,自然有大把大把的钱送来,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亏欠妻子孩子。
然而母亲又是不同的,生母养育之恩先不说。本朝重孝道,儒生便重父母长辈。如今家人敢下他母亲的脸面,相当于打他的脸,断他的后路了。
“呜呜呜,你家媳妇儿教的好儿子,好女儿。垂杨还要打死我呢,我不过是看你家里穷,又这么多田地,想要卖了你家的田好贴补你。他们就把我往死里打,真真是狠毒的心肠啊!”
周氏量着司祯礼当时不在场,所以净说假话,司祯礼个不开窍的脑袋,自然就信了。
实际上,正常人站在那里听了这话,稍微了解家人一些的人,都不会轻易信了周氏说的话。
也可见司祯礼对家里人的忽视,才导致外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周氏说了卖地是为了他好,那便是为了他好。周氏说了垂杨打她,那便是垂杨犯上不孝。
看着自家老娘哭泣,司祯礼心中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个不肖子孙,我看他是活腻歪了!娘你放心,我定回去定打得这畜生过来给您赔礼道歉!”司祯礼生着气,哄了周氏好一会儿,才出了家门。
周氏如今虽然和大房过着,但因为舍不得家里的几分田地,便还住在村里。
司家大儿子在镇子里做生意,不得回来,见老人家身体还硬朗,没有什么毛病,便也不去管她,准备等过两年老太太身子真的不好了,再接过去伺候。
瞧着自家三儿子怒气冲冲出了屋,周氏站在门口望着司祯礼的背影,擦了擦眼泪,嘴里哼了一声,“瞧着吧。”
话说司祯礼一路从村子中间的路段,狂走到了村尾,多少邻里瞧见他,上前打招呼,好歹奉承两句。
“哟,秀才公回来啦。”乡里男女大防不重,瞧见司祯礼回来了,几个妇女笑着上前想要打声招呼。
司祯礼因在气头上,也不去理会,只是冷着一张脸,对那几人点了点头,便风一样离开了。
留下几个妇人在那里互相瞪眼,“什么啊,得了个秀才名头,就这样看不起人了。”
“就是,便是有个功名又如何啊。家里老婆孩子还没咱们过的好。”
“所以说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司家三房那家子人就是命不好,碰上这么个丈夫老子。”
这边几人议论着司祯礼,司祯礼一路已经冲到了家门口。
早上村里不锁门,司祯礼才到了家门口,一脚便把院子里的木门给踹开了,那木门本来就老旧,平日里不过象征锁一下罢了,被司祯礼这样一踹,愣是踹塌了一半。
家里隔音也没多好,几个小的在院子里喂小鸡,还有编草兔子,被司祯礼这样一弄,吓得全身抖了一下。
萤火今日正好没去地里,才给垂杨送过吃的,就回来窝家里画画,想着过两日能凑点儿钱,好歹给家里人添一件棉衣。
司家本来有九口人,棉衣却不够用了,除却司祯礼有一件没缝补过的棉衣,另外家里就只有五件棉衣,还是这缝缝那补补的勉强能穿罢了。
往年家里几个小的都是不穿棉衣,窝在床上的,如今孩子越来越大了,总不能没件保暖穿出去的衣服。
况且,萤火自己也答应过几个小孩,明年让他们都读书去,如此,更不能没有衣服穿了。
听到屋外动静,李氏本来坐在床上缝补衣服,被吓得不小心扎了自己一下。
萤火收好了笔墨,吩咐李氏不用出来,自己开了房门出去瞧瞧。就见到了气得满脸开始发红的司祯礼。
便是不用猜,萤火大概也能知道司祯礼这么生气的缘由。
之前走的时候,司祯礼可没那么大脾气,虽说她给的二钱银子不多,但怎么也够吃饱,拮据是拮据了些,但家里情况就是这般,想来司祯礼不至于因为钱不够而闹。
唯一可解释他这般怒目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肯定是司祯礼回村的时候,被周氏给拦住了。那老妖婆心肠歹毒,也不知道跟司祯礼颠三倒四浑说了什么。
“爹回来啦,怎么了这是?”萤火迎身上去,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垂杨人呢?司垂杨!”司祯礼并不理会萤火,绕过了她自进屋去找人。
萤火对司祯礼的态度很不满,本来还肯笑脸应付他,如今脸也拉了下来。
笑话,人对她尊重,她才对人尊重。又不是卖笑的,没必要对谁都好脸色。
“垂杨怎么可能在家里,家里就他一个能稍微使得上的男丁,田地几乎都是靠他,我不过在一旁帮着出些力气。大白天的,当然是去田里了。”萤火冷脸说道。
司祯礼在气头上,听到萤火这样说,倒没有注意她脸上表情。
听了答案,本想要转身离开,里屋李氏正好走过来了。
“他爹,什么事儿啊。你有话好好说,不要生垂杨的气。”
李氏是典型的农妇,心机不深,猜不到司祯礼为什么生气。即便是猜到了,按照古人的思想,老子打骂儿子是天经地义的,照样挑不出司祯礼的毛病。
司祯礼见李氏一副软弱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儿。
每天每天不干活也就算了,还要拿花用吃药,吃了药还不见好。
便如此,成日待在家里连个孩子都教不好,徒惹得人心烦。
这般想着,他自然对李氏没有好气儿,嘴上说的话也重了。
“哼,看你教的好儿子!成日的就知道在家里浑睡,半点事儿也不成。”
李氏见丈夫这么说,可不得委屈了嘛。只见她站在门口,眼里又开始泛泪了。
司祯礼自做了文人,考上了秀才后,难免有些看不起家中糟糠妻的意思,一见李氏哭,他便厌烦地转过身去。
萤火见他转身要走,知道他风风火火的是要去找司垂杨,家里闹闹也就罢了,萤火真是怕他要到田地里去闹去。
就她自己而言,先不管长辈怎么教育小孩,首要的就是不能当着多数人的面训斥,这很不给小孩尊重。
顾不得去安慰李氏,萤火赶忙跑上去追司祯礼,好在司祯礼是快走的,萤火跑上前去,还是能追得上。
“爹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么,垂杨在种地,家里的活计要紧,如何也不该这个时候闹。
爹也是读书人了,要打骂人,千万别当着乡亲的面闹,垂杨有错也等他回家再说,免得外头传闲话。”
萤火皱着眉头,若她有那个力气,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在这里好好和司祯礼说话吗?早一巴掌把司祯礼给打趴下了。
除了死读书半点事儿不会,家里穷得等米下锅,还在外头到处散钱。是非不分还好意思骄傲。
还有脸面自诩读书人呢,她十几年教育出来的人,也算是读书人了,真是觉得读书人的脸面都被这司祯礼给丢尽了。
司祯礼听了萤火的话,心里有些计较,可一想到自己老母亲方才哭泣的模样,怒火仍旧盖过了这些计较。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真要教得他不敬尊长辈目下无人才是真的丢脸!才是真的要叫人说闲话呢!子不教父之过,今儿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不孝子!”
见司祯礼真的动怒,萤火心里也是恼得不得了,这人怎么就是不听她说话呢?
垂杨多好的一个孩子,若是被司祯礼给教育着,那再好的一个苗子也要遭殃!
知道劝司祯礼是不管用了,萤火只好一路跟着他。
到耕地的时候,远远看到许多人在忙活地里的活儿,垂杨也在哪儿干活呢。
萤火瞧见了,赶忙跑上前了几步,对着垂杨叫喊道:“垂杨!垂杨啊!快去二叔家躲一躲!”
以前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讲起来,M爷爷小时候调皮,每次他爹生气打他,他最会跑。
跑了之后,过一段时间再会来,等他爹消气了,也就没事儿了。当初还拿这个分析过,为什么后来革1命是农村包围城市呢,都是绕着城市走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位名人小时候就有这样的性格,打不过就跑,跑还跑的很有技巧。
当然,这都是作为课外的一个玩笑说法,自然和兵法政治不搭什么关系。
萤火叫垂杨跑,本来也是处于这样一个想法。希望垂杨躲过这一时,等到时候司祯礼到了去上学的时间,垂杨再回来,过一两个月,事情过去久了,司祯礼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惜,她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被打了是会跑的。却忘了还有一种人,就是跟你死磕到底,打死也不会跑的人。
而司垂杨,便是这种打死不会跑的那一类。
见弟弟站在那里不动,司祯礼眼见已经跨步到田里,萤火心里暗想着。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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