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天光大亮,陶枝起身穿衣时,地上的人还裹着一身布衾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定睛瞧了他一眼,徐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侧卧在草席上,一张俊脸被乌发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但能听到他的呼吸绵长,睡得很熟。

陶枝有些庆幸他还没醒,躲在被子里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裳,才下了榻穿鞋,提着裙子从草席边上绕了过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许是因为入了秋,山间的早晨便一日凉过一日。

陶枝一出堂屋,被院中凉爽的空气激得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秀眉舒展,闭着眼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端着木盆神采奕奕地往灶房去了。

她一错眼,竟发觉院墙边的那几颗牵牛开得正好,藤蔓上的叶儿绿莹莹的,还沾着露珠,那牵牛花状如喇叭,有蓝有紫,圆嘟嘟的凑在一起,煞是好看,不枉她昨日特地留着没割。

陶枝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灶房蹲在窗前,从箩筐里拣了两个鸡蛋,取了一把酸菜。

那箩筐里是从徐宅搬过来的米面油盐,还有些徐泽买的一些腌菜腌肉。

鸡蛋打散,酸菜切碎,陶枝只切了五片腌肉又将它放回去,再取了陶钵舀了一瓢水和好面。

灶膛里生上火,大锅烧水,小锅炒菜。腌肉煎出油香,陶枝就把酸菜倒进去翻炒,又加热水煮沸。水滚后,那面团就被她揪成拇指大小的疙瘩,下进锅里。灶下火大,热水一烫那面疙瘩就浮上来了,她又打了鸡蛋进去用锅铲搅散,再加上盐醋酱油,一碗鸡蛋酸菜疙瘩汤就做好了。

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里飘出来,穿过东卧的破窗,勾得酣睡的徐泽也忍不住饿醒了。

他抹着嘴角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嘀咕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懒懒散散的掀开眼皮,从布衾里翻出自己皱巴巴的外衫穿上,趿着鞋子推门出去。出了堂屋他便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院子里狠狠伸了个懒腰,又挥了几下拳头,这才感觉四肢如重塑了一般,有了力气。

徐泽兴冲冲地钻进灶房,手还没碰到碗,就被陶枝赶了出来,让他先去洗漱再用饭。等他用盐搓了牙,洗了脸刮了胡茬,又束好头发,陶枝才端着两个大碗从灶房走出来。

徐泽撩袍坐在门槛上,端着一碗疙瘩汤埋头吃得正香。陶枝端着碗站在院子里,边吃着早饭边看着一院子的草根茬子不顺眼,昨日只粗略割了一遍,院里还剩不少茬子。她心下合计一会儿吃了饭先把院子里的草根锄干净,平整一些走路方便也好看。

等两人吃完早饭,徐泽打着饱嗝儿提了水桶出来洗碗,陶枝就径直从草棚里拿了锄头过来,弯腰锄草。

徐泽把碗放进箩筐,甩着手上的水说:“你别弄这些了,咱们去镇上给家里添点东西吧,碗柜桌椅什么都没有。最好是再寻个木匠来,把院门和窗户都修一修。”

陶枝停了动作,把锄头递给他,“也行,那你等我去换一身衣裳。”

“那你动作快点。”

徐泽把锄头接了过去,还试着刨了两下地,却总是下锄头太深带起来一大坨泥,为了挖两根草,把地面都刨得坑坑洼洼的了。他感觉自己种地实在没什么天赋,啧了两声又将锄头拎回了草棚。

这边陶枝换好了衣裳出来,她头上挽了髻,插着一根银簪子,身上穿的是一件丁香色的夏布做的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翠色的腰带。她的眉毛细如柳叶,又生得一双乌黑清亮的杏眼,唇若含珠,就这样立在廊下,显得她格外娇俏可爱。

徐泽是看痴了的,心中欢喜地朝她粲然一笑,剑眉飞扬,一双幽深的眸子脉脉含情。

自从他每日把自己收拾齐整以来,陶枝算是从最初的惊艳,渐渐过渡成习惯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勾人,她从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她走过去横了他一眼,嗔道:“愣着干嘛,走吧,早去早回家里还有不少事呢。”

徐泽皱了皱鼻子,“陶枝,你说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怎么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凶得很。”

“谁是小姑娘了?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没大没小。”陶枝说完耳尖一热,率先出了门。

徐泽把门扇搬过来掩住院子,三两步追了上去,一面走一面与她分辩了起来。

“小一岁?你如何知道我的年纪的?”他追问。

陶枝神神秘秘地一笑,并不回答。

徐泽抵着下巴想了片刻,又说,“我不记得同你说过这些啊?你莫不是胡诌来诓我的吧。”

“那日你大哥大嫂来我家下聘礼,王媒婆念了我俩的八字,我就在当场,这才知道你是三月生的,我早你一年是腊月生的,正好大你一岁。”陶枝不屑的答他,她乃是有凭有据的。

徐泽倒是怔了一瞬,胡搅蛮缠道,“明明只有半年!哪里就是小你一岁了?不算,不算。”

“无论半年一年,总归你是比我小的,我就是唤你一声弟弟也使得,你合该叫我一声阿姐才对。”陶枝打趣道。

徐泽脸都红了,故意恶狠狠地说,“凭什么?我才不叫!”

他又哼了一声,越过她去,“你看你走得这么慢,磨磨蹭蹭的,咱们几时能到镇上?”

陶枝没理他,自顾自的往村道上走。

这人明显是恼羞成怒了不是,她才懒得与他计较。

于是,这一路上徐泽是走得是又快又急,恨不得把陶枝远远的甩在后头。只是但凡离得远了,他又停下来等她一会儿,好叫她跟上来。

徐泽这幅别扭的模样,算是把陶枝看乐了,她抿嘴一笑,索性慢悠悠的赶路。

等两人到了镇上一瞧,街面上人影寥寥,这个时辰做活儿的做活儿,躲闲的躲闲,在街上顶着日头闲逛也是少有的。他们一路往西边的木作铺子去,有个躺在街边的闲汉倒是随着他们路过起了身,又悄步跟了上来。

那闲汉痩得惊人,身量不算太高,一身衣衫脏得看不出颜色,那张脸怎么看都尖嘴猴腮的,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他暗自跟在徐泽身后,只待一个时机就下手。

恰巧有人抬着一口大缸路过,那闲汉眼珠子一转,手就往徐泽的腰上探了过去……

几乎只一眨眼,徐泽就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又将他按在地上一脚踹翻。

等看清来人,那闲汉也顾不得呼痛了,诧异的喊道:“徐二?”

徐泽自然也认得他,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开,皱着眉不悦地说:“罗聪?你小子怎么偷到小爷头上了?”

那人被点了姓名,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平时哪里这样打扮过,我只当是个手头阔绰的富家少爷呢……嘿嘿……徐二哥,是我眼拙,你可别动了怒……”

“好说,我倒有事儿要问你。”他也算赔了不是了,徐泽也没揪着不放。

罗聪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何事?”

“你常在这镇上混,可知道哪家的木匠师傅的活儿做的最好?我家里要打几个家具,这师傅最好是能随我回村好修一修门窗什么的。”

罗聪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当下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赶明儿我一定把人给你带过去。”

徐泽知道他是个油滑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敢应下,办不办的成就另做他论了。

徐泽觑了他一眼,“赶明儿?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要是真有认识的人,就带我走一趟,我也好请人回去。”

“行,那就带你走一趟,只是不知道他这会子在不在家。”罗聪虽答着话,眼睛却往陶枝身上瞟,“这位是?”

陶枝笑眯眯的答他,“我是徐泽的阿姐。”

徐泽当即瞪圆了眼睛,正想解释她说的不对,她分明是我媳妇儿!

可那罗聪已经“徐家阿姐”的叫上了,他顿时气卒,牙根子磨得咯咯作响。他甚至用眼刀子剜了一眼陶枝,她今日可真嚣张,姐弟这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他又生气又无奈,偏偏这气还不能冲着她撒。

徐泽咬着牙想了想,顺手对着罗聪的后脑勺招呼了一下,拍得他一个趔趄,勉强把气出了这才说,“你那是什么眼神?认清楚了,她是我媳妇儿!”

罗聪揉着头直吸气,心里直骂这徐二手劲儿也忒大了些,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嫂子”。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夫妻俩闹归闹,别拿我开涮啊。

徐泽满意了,让他别耽误工夫赶紧带路。

罗聪此时也不想多待,连忙领着二人从大街上往巷子里拐。他脚上没停嘴也不闲着,还一面与徐泽说这人家中的境况来。

原来这人名字叫做谢印山,是家中老大,起初是跟着县里的木匠做学徒的。

学手艺向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当学徒的时候更是难捱。这行当里讲究学五年做三年,八年学艺,更多的是帮着师父做活儿,没有一个铜子儿不说,每年还要给师父孝敬。

前年这谢印山的老爹病故了,家中一个老娘一个妹妹孤苦伶仃的,也常常遭人欺负,他便从县里跑了回来。他家中本就贫寒,一开始也做过家具去卖,但人太老实,被镇上那家洪记做了点手脚一宣扬,名声就坏了,也没人找他做家具了,如今就靠走街串巷磨剪子修桌椅过活呢。

一路上他俩跟着罗聪七拐八拐的,从巷子里一转过来,明显就能感觉到这一片屋子建得更低矮了些,院子又紧紧凑凑的,大抵是镇上穷苦人家的居所。

罗聪走到一家小院前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谢大哥可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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