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罢饭,有两人商量着难得来一次府城,这会子无事不如出去逛一逛,也算长长见识。
徐泽听了立马起身,“我与你们同去。”
三人一齐走出脚店,才从巷子里转出来,就闻到了卤菜炸货的香气,放眼望去沿路两旁尽是卖吃食的摊子,街面上行人如织,店铺林立,一会儿走过去一个挑着筐子卖炭的,迎面又撞上一个修马蹄铁的,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远远瞧见一个红底黑字的酒招旗,那两人顿时来了兴致,招呼徐泽一起去酒肆喝点。
徐泽摆了摆手,推辞道:“你们去罢,我再往前头逛逛。”
那两人嘟囔了一句“扫兴”,便勾肩搭背的走了。
一路往西走了一阵子,便见到了一座石拱桥,那桥下有个张着大青伞卖饮子的摊子,摊主是个妇人。
徐泽过去要了一碗乌梅渴水,白瓷碗中茶汤红亮,他浅尝了一口,饮子入口酸甜微涩,自带一股淡淡的果香。
刚才从那条街挤过来,徐泽热得一头汗,此刻喝一碗正好解渴,他端着碗问,“店家,这附近可有卖首饰的铺子?”
那妇人听了会心一笑,往桥头上一指,“过了这石桥沿街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就是罗衣坊。那条街专卖些钗环首饰、罗裙布匹的,不拘什么样式花色都有,足够让你挑花了眼,你只管去瞧。”
“多谢。”徐泽把碗里剩下的渴水一饮而尽,取出三文钱搁在桌子上。
行至罗衣坊,虽没有方才那食康坊热闹,但一路上穿金戴银的妇人多了起来,大多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的,临街的铺子外面还停着几顶软轿和马车。
徐泽才踏进一家首饰铺子,霎时便吸引了店内几个年轻女子的注意。
店内的摆放的首饰琳琅满目,有成套的金丝攒花翡翠头面,各色簪子,步摇,点翠华胜,嵌了宝石的臂钏,玉镯,玉佩……一时叫人看不过来。
掌柜是个发了福的中年人,头戴方帽,嘴上两撇胡子乌黑油亮,他见来人面露难色,连忙放下茶盏上前招待。
“客官今日是给自己看,还是……”
“我过来是想给我媳妇儿挑一支好看的发簪。”徐泽咧嘴一笑,倒没扭捏。
商人是惯会察言观色的,那掌柜见他一身粗布旧衣,言谈举止也不甚讲究,就知道从他手里赚不了几个银子。
掌柜随即从柜台的角落里取出三支木簪两支银簪,摆在台面上,笑盈盈的说,“客官您看可有满意的?”
徐泽打眼一看只觉得太素了些,当即反问道:“你们店就只有这些货色?”
“哟,您这话说的,我们店可是罗衣坊内首饰最多最全的,好货当然有,就是这价钱嘛——可不便宜。”掌柜挪了挪肥圆的身子,弯腰取出一个衬着绒布的托盘,里头摆了十多支发簪,尽是些金玉之物。
徐泽一眼扫过去,这一批果然成色好了不少,但他左看右看,也只瞧中了一支雕着垂丝海棠的白玉簪,问他:“这只簪子要多少钱?”
“一百八十两。”
多少?一百八十两?
徐泽眼皮一跳,抬手摸了摸腰间仅剩的一两银子。
“您眼光极好,此簪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细腻,一花一蕊都琢磨到了极致,乃是当世名家旬夫子之作,这一百八十两当真不贵。”掌柜捧着玉簪笑眯眯地说。
“这簪子的确不错,你暂且替我留着,过几日我凑够了银子就来买。”徐泽说罢多看了两眼,才转身出去。
那掌柜见他出了门,才小声讥讽了几句,“没钱就说没钱,还说什么过几日再来,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徐泽没了再逛的兴致,直接回了脚店。
他们睡觉的地方,是两间棚屋,里头临窗的位置设着大通铺,三四个人正好能凑一间。
徐泽找了个角落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满脑子还是那根簪子。
他心想若是这趟下来真能赚到钱,以后就跟着蒋大哥走南闯北的贩货,区区一百多两也是迟早的事。
徐泽才闭目躺了片刻,就听得外头一阵嘈杂,“兄弟们,过来卸货了。”
徐泽撩了布帘子出去,外头停了好几辆马车,上头放着十多个大箱子,还有几个酒瓮。
“你们先把货卸下车来,一会儿再往仓房搬。”蒋德祖站在马车上吆喝道。
徐泽立刻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上前搬箱子,许是心里有了念想,此刻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反而干劲满满。
到了三更天,街上的梆子敲了一遍又一遍,棚屋内的打马吊的才散了场,众人各回各屋。
徐泽对马吊牌没兴趣,是以天黑就躺下了,只是这棚屋隔墙的木板太薄,隔壁吵了一宿,他也烦了一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两人打帘进来,说话声反而将他吵醒了。
“你说蒋大哥带咱们去衡州,等卖完了货,你赚了银子该怎么花?”有人坐在床沿上边脱鞋边问。
与他交谈的那人嘿嘿一笑,“我不花,我得留着娶媳妇呢。”
又听得一声嗤笑,“娶什么媳妇啊,没出息,跑一趟累死累活的,不得出去松快松快,我定要去盘江上包两个花娘玩玩。”
徐泽听到这儿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邪火,张嘴正要骂人。
忽而又想着陶枝嘱咐过他,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按下火气,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扭身睡了。
饶是这样,这一夜徐泽也没睡好,窄窄一间屋子,不是鼾声如雷,就是脚臭熏天,还不如来时在路上露宿来得舒服。
天一亮,徐泽就起身穿衣,想着出去透口气也好。
“徐二兄弟,怎么不多睡会儿?今日可要赶一天的路呢。”
徐泽一出门,正巧和蒋德祖打了个照面,他也是刚睡醒。
“昨日没和他们打马吊,睡得早。”徐泽看他像是要出门,问道:“蒋大哥你这是去哪儿?”
“去一趟车马行,租三辆牛车。”蒋德祖用牙咬着把腕带系紧,笑着问他,“左右你也醒了,陪我跑一趟?”
“行!”徐泽爽快应下了。
两人经过食康坊,蒋德祖在街口找了个摊子,要了两碗馎饦四个烧饼,招呼徐泽先对付一口。
一碗热食下肚,早起的寒气也消散了。
徐泽咬着烧饼问,“原先不是说要挑过去嘛?”
“哪能真让你们挑过去,出了咱们淮阳府的地界,入衡州还有好几日的山路要走呢。先前我说那话,就是探一探你们能不能吃苦,这么长一段路,给我半路撂挑子了可不行,你看罗聪那小子就没敢来,活该他发不了财。”
蒋德祖吃完唤来店家把钱付了,一巴掌拍在徐泽肩头上,下巴一抬,“走,我们先过去,这烧饼你拿着路上边走边吃。”
车马行离这儿不远,拐过两条街就到了。
前头有卖车轿的铺子,大都还没有开门,再往里走味道就有些难闻了,用栅栏圈着几家牲畜交易的场所,窝棚里牛马猪羊都有,因着时辰还早,门头上都挑着灯。
蒋德祖到了这儿算是轻车熟路,和车马行门前扫洒的伙计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徐泽去挑牛车了。
“你看这牛的牙口就知道不太行,太老了些,咱们这趟走得远得挑几个青壮的,骨架要大,蹄子要粗……”蒋德祖对徐泽说起其中的门道。
徐泽点了点头,领悟的也快,“总之得壮实,精神头好。”
“你这话没错,把牛挑好了再让他们给套上几个大些的架子车就妥了。”
两人正说着话,掌柜的刚吃完早饭,剔着牙从屋子出来,他嘬着牙花子问,“二位看得怎么样了?”
“看好了,就要这三头,套上你这儿最大的架子车。”蒋德祖答他。
“您还是个内行啊,您看的这几头牛是我今年新买的,健壮得很呐。”掌柜的把嘴里的沫子吐了,高声喊,“刘忠,把爷的算盘拿过来。”
趁着蒋德祖和车马行掌柜讲价的功夫,徐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窝棚里一半都是马,除了牛,还有骡子和驴,毛皮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徐泽看了不免有些眼馋,想着回回去镇上两人都要走上好几个时辰,若是能买上一头骡子来拉车,也能轻省不少。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心中感慨,赚的银子还没到手,想买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了,思及此处,不免有些哑然失笑。
这边价钱谈拢了,掌柜的进去写收单,蒋德祖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乐什么呢?”
“蒋大哥,往后我要是买骡子买马,你可得过来给我掌掌眼啊。”
“行啊,包在我身上。”
说话间,掌柜的把收单送了出来,又安排了个伙计替他们赶车。
现在事已办妥,三人便径直往回赶。
到了他们落脚的脚店,蒋德祖便招呼着让他们把货物装车,再去把早食吃了,吃饱了也好上路。
一通收拾下来,眼看着到了巳时,车队也终于出发了。
他们从食康坊出去,赶着牛车一路往东,从东城门出城,到了在城郊的茶摊子上就着茶水吃了点干粮又接着赶路,下半晌没停过,总算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落脚的驿站。
一行人躺的躺,坐的坐,老驿丞点了人数记录在册,叫了他们管事的人过去说话,才给他们分配住处。
三头大青牛被拉到路边吃草,堆着货物的车架子停在马棚外头,怕夜里露水重特地叫人盖了一层油布。
蒋德祖使了银子,让那驿丞支起一口大锅来给他们煮粥,吃罢晚食,累了一天的人终于都歇下了。
夜里徐泽出来解手,迷迷糊糊地刚解开腰带,忽听见暗处有人说话,“你急什么,不是说好等到了那边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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