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全神贯注地做完两篇文章, 时间还不到未时。zhongqiuzuowen
中间巡场的衙差过来送水和饭食,他也不觉得饿,只要了杯热水暖胃。这会儿文章全部做完,通读起来极是顺畅,卷面也干净整洁, 心头放松下来,才觉出腹中空空,小腿又冷又僵。
顾玉成深呼吸两次,先拿白纸将考卷盖住,小心收好东西,然后才拿起考卷, 走到龙门处, 和几个提前交卷的汇合。
凑够十个人后,众人依次跨过龙门, 将考卷递到县令案前, 等待谭县令现场判卷。
县试的经义题答案固定,文章也都是三四百字的短篇, 谭县令看得极快, 没多久便轮到顾玉成。
谭县令头也不抬地接过考卷, 扫了两眼就点点头, 然后提起笔,重重地画了个圈。
抬眼发现是顾玉成,面露赞赏地道:“果然做得好文章。”又随口考了几个四书中的句子,见顾玉成对答如流, 就挥挥手让他离开,用心准备后两场去。
顾玉成恭敬告退,跟着前头的几个人一块回到龙门,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慢慢走出考棚。
此时阳光惨淡,有考生兴高采烈,也有的抱头痛哭,好在这时候交卷的人并不多,喧哗者很快被衙差拖走,不叫影响考棚里的人。
顾玉成走出几十米,就见王婉贞带着顾玉荣在路边等他。
看他过来,顾玉荣喊了声“哥哥”就往前冲,跟个小炮弹似的,头上两条小辫儿一甩一甩的。
顾玉成接住她揉了揉,又将考篮递给王婉贞,三个人慢吞吞地往水井巷子走。
回到家拴上院门,顾玉成才轻声道:“第一场过了,应该还不错。”
他满脸疲惫,精神却很好,喝了王婉贞准备的瘦肉粥,又吃了炖鸡腿,中间还给顾玉荣折了只纸船。
“阿荣,别闹你哥哥。”王婉贞说着,给顾玉成提了一小桶热水,让他泡泡活泛腿脚,“听说有人考完试能累晕过去,阿成你快泡完睡觉去。”
顾玉成乖乖地泡了脚,回屋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他调整作息多日,隔天又是早早醒来,想到今天不考试,才放任自己躺了两刻钟,然后起身洗漱。
收拾停当后,王婉贞也做好了早饭,唯一正常作息的顾玉荣还在呼呼大睡。
顾玉成用过饭,写了两张大字,就开始看《名臣奏议》,为县试第二场做准备。
县试每场考试之间都间隔一天,给考生留出休息时间,跟在号房里连关三天的乡试比,相当人性化。第二场的题目也相对容易,考的是诏诰表判论之类的制式文章,重在格式正确,内容不出大差错就行。
顾玉成看了半天各式文章,越发感念顾仪。因着这位进士老师,他不但能看到《名臣奏议》,还有幸看到了顾仪和一些当代名臣的文章。
得说能在科举制中杀出重围的人,确实出类拔萃,连制式文章都写得文采斐然,微言大义。顾玉成重温了一遍,直到用过午饭,在院子里散了步,才溜达出去看排名。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对名次并不很关注,想着谭县令都画了圈,第一场必是取中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早早去跟人挤着看排名?
顾玉成不慌不忙地行到县衙,就见外墙上高高张着榜,还有不少人在附近围着看。他不怎么费力地往前挤了挤,就见里面贴着两张纸,一张是取中的,一张是没取中的。
取中的那张上面,几十个人名排成两个同心圆,越往外名次越靠后。里面小圆圈的二十个名字里,“顾玉成”三个字正正在最上头,字号也比其他名字大些,竟是考了个头名。
顾玉成惊讶之余,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将那排名又看了几眼,便含笑往回走去。
他虽然准备充分,到底作文章的时间短,免不了有些担心。现下中了正场头名,心头担忧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告诉王婉贞这个好消息,然后又临了两篇字,就照着往日习惯早早睡下。
翌日,第二场考试开始。
顾玉成和其他前十名的考生,获得了座次靠前、有免费茶水的待遇,连桌椅都换了新的。只是要当着谭县令的面考,考前还被训诫一番,命他们戒骄戒躁。
顾玉成是听惯教导主任讲话的人,恭敬听完过耳即忘,待考题发下就收心看题。
这次的两道题目,一道是诰,一道是判,都考得十分灵活。
诰是要求给即将赴任的臣子写一封诰敕。这臣子是从六品官升做五品,看似升了一级,实则明升暗降,从富庶之地去往苦寒边地。
写诰敕的时候,既要对该臣子的勇猛加以赞扬,也要对他轻易与人斗殴的行为加以训诫,最后进行总结与勉励。整体上要合情合理,双管齐下,还不能做得太明显,非常考验考生对春秋笔法的熟练以及对典故的化用。
判的案子是甲乙两家农户争水,两家的耕牛在混战中死了一头,甲家姑姑是乙家的侄女,乙家又有老翁被打折手臂,当作何判决。
顾玉成常看卷宗,又勤背律法,对各类应用文都不陌生。他边研墨边整理思路,两个时辰后就完成了诰敕和判词,拿到谭县令面前,得了“文理悠长,用典精当”的评价,就如昨日般排队离开考棚。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顾玉成干脆连排名都没看,专心休息了一天。
转天第三场开考的时候,他端端正正坐在前排,双眸湛湛,整个人精神勃发,和身后眼下发青的考生对比鲜明。
这场只考一道策论题,问的是富民策。顾玉成虽没有做过官,各种经济原理却是非常熟悉,当即从士农工商出发,写了要如何打好农业根基,才能有源头活水,进而盘活商业,使百姓家有余钱,方有余力供子弟读书,实现文教而富,天下大治。
他洋洋洒洒写了五百字,方才收住笔,删减修改到四百七,觉得文辞精炼,论证充分,就提前交了卷,果然又得了一个重重的圈。
三场考完后浑身放松,顾玉成踏踏实实睡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趁着中午人少,跑去看排名,发现他第二场排第三,第三场又是第一,排在里圈正中。
等到正式出榜的时候,“顾玉成”三个字已经出了圈,被写在最上头。
是县试案首的位置。
顾玉成看着那三个字,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被钱同、杜子敏等人围着恭喜时,才回过神儿来,笑着一一回礼。
“我就知道顾贤弟必是要中的,可惜连着三次都没看到你。”另一位结保的柴文近道,“顾贤弟得中案首,这回我可要沾沾考运。”
顾玉成道:“我之前都是下午来看排名,人少些。万一没中,也省得当众失态。”
结保的几人纷纷笑起来,其余考生大多也是头次见顾玉成,发现新案首年少俊美,言辞谦和,脸上看不出一丝得中案首的骄狂,也是叹服。想着若是他们这个年纪被取中头名,不知该如何欣喜若狂。
更有的想到他被顾仪破格收为弟子,感慨到底是清泉居士,慧眼识人,这么快就能教出个案首来。
众人议论之时,忽有个声音突兀响起:“清泉居士和县令大人是多年至交好友,居士的学生嘛,自然多有照顾。”
顾玉成闻声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考生,穿着童生衣饰,大冷天摇着把折扇,目光闪烁。
“这不是刘武吗?你没凭没据地别瞎说!”
“空口污蔑,毁人清誉,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我朝律令,诬告者仗五十……”
顾玉成还没开口,周围几个被取中的就纷纷斥责起来,义愤填膺。
这世上但凡考生,就没有不怕“舞弊”二字的。假如某场被抓到有人舞弊,所有人的成绩都会作废,只能等待下次大考。
因着这个原因,哪怕有人觉得自己名次落后,也不会站出来嚷嚷,最多喝点酒做点诗感叹怀才不遇。毕竟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万一主考官就是不喜欢自己的文风呢?
现在居然有个考过县试府试的童生,说什么有人作弊,靠着和县令大人的关系拿下头名,这不是明摆着害他们吗?
张榜之后,没取中的在另一边,凑过来跟案首说话的都是取中的,最容不得成绩有人质疑,这会儿你一嘴我一嘴,很快将刘武骂了个臭头。
然而这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没一会儿周围议论声四起,甚至越来越大。
刘武看着这般情形,折扇越摇越快,心里却愈发得意。
那什么顾玉成,多管闲事,坏人姻缘,害得他好好的表妹另嫁他人,原该属于他的大笔嫁妆也进了别人家。因为聘礼不多,他只好另外求娶,妻子也不很合心意,终日善妒成性。
他后来一直想寻个机会报复,楞是没再遇到人。今天过来看榜,就见那多管闲事的人竟然出现了,还是县试案首!
刘武一时间心绪翻涌,盘桓片刻就生出这么条毒计来。
反正他已经是童生了,再也不会考县试,顾玉成的老师又真的和县令关系亲密,看他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顾玉成始终没想起这个刘武是谁,但不妨碍他站出来,一把揪住刘武,高声道:“这位兄台,你是第一个质疑县试排名的人,就随顾某往县衙一趟吧!我虽是清泉居士的学生,但谭大人公正严明,令名远播,岂是能随意诋毁的?”
站出来反驳刘武的都是取中者,没取中的什么想法不得而知。但自来流言最是伤人,他必须当众把这件事解决掉,否则即使排名不受影响,也会名声有亏。
刘武正慢慢往外退去,冷不防被人揪住,暴露在众人视线里。霎时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针一般刺过来,刺得他如芒在背,使劲儿去掰顾玉成的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顾玉成毫不在意这点抵抗,招呼众人一起去县衙求见谭县令,誓要求个明白。
这榜就张贴在县衙外墙上,几十步开外就是县衙大门,又有县试案首带头,顿时呼啦啦引来一大群人,齐齐朝县衙而去。
没走出几米,就见数十衙差手持威风棍列队而来,谭县令缓步走在中间,威严十足。
众人停下脚步行礼,谭县令挥挥手,身后就有人抬着个大木箱上前,然后衙差中分出十个人,两两一组开始在墙上张贴考卷。
谭县令捋了捋胡子,道:“本官听闻有人不满县试排名,在此喧哗闹事,现将取中者的考卷统一贴出,但有不公,本官即刻挂冠辞去!”
众人忙道不敢,顾玉成揪着刘武上前一步,道:“大人,童生刘武乃是第一个质疑县试排名的,恳请大人允许他第一个观看考卷。”
刘武整个人都僵硬了:“……”
谭县令颔首道:“可。”
顾玉成便一手揪着刘武,带头跟在帖考卷的衙差身后,一张张看过去,时不时点评两句。
他跟着顾仪学习,久了也染上老师口舌犀利的毛病,这会儿憋着一口气急需发泄,点评便一反平日中庸风格,犀利辛辣,切中肯綮,听得人频频点头,心服口服。
衙差手脚麻利地将所有试卷都贴了出来,足足贴了三面墙。顾玉成带人一路看到前十名的考卷,便放开刘武,对周围人一拱手,道:“顾某才疏学浅,侥幸得中案首,这最后的文章,便由诸位来点评吧。”
此举一是避嫌,二是自谦,毕竟前十名的差距不会特别大,他再点评就有托大之嫌了。
众人纷纷回礼,上前看文章。一众读书人里还混着两个赵崇书铺的人,拿着笔刷刷抄写。
他们家可是卖真题的,现在有这等好机会,当然要第一时间抄下来!
刘武终于被放开,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是茫然地被众人挤到一边,木着脸移动。
从被揪出来看文章那瞬,他的脑子就开始轰轰作响,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满墙文字也渐渐化成一个个墨点,咆哮着飞到空中打转,又一个个击在他胸口。
刘武挪到墙角,只觉胸口钝痛,眼前白茫茫的。
隐约传来谭县令的声音,刘武再也支撑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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