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剽悍 （六月十三）

走到半路，韩初一就被热醒了。

小孩火力旺，韩有牛又是个阳气足的大男人。

两两一叠加，那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初一热的满头都是汗，身上又热又黏，她睁开眼睛，就不要韩有牛抱了。

身体一滑，下了地！

韩有牛扶着韩初一站稳了身体，“既然不要爹抱了，那你们娘俩先回家，我回去把那捆柴挑回来。”

“行，你去吧！”孙氏薅了一把韩初一的脑袋，“我们先回家了。”

孙氏背着一筐猪草，手里还抱着装刺泡的菜篮子，韩初一耸了耸鼻子，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昏沉的脑袋瞬间醒了。

“娘，你累了，刺泡我抱着吧！”

“不用，娘不累！”

“娘，给我吧！我想抱着刺泡！”韩初一捏着孙氏的衣角，仰着脑袋，嘴馋地看着孙氏怀里的刺泡。

“行，给你！”

韩初一抱着篮子，挑了一个大的塞进嘴里，嘴唇一抿，酸甜的味道都化开了，她陶醉地眯起了大眼睛。

韩初一蹦蹦跳跳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家，正好撞上婶娘陈氏。

韩初一下意识将篮子往身后一挡，藏了起来。

陈氏没注意到韩初一的动作，一看到孙氏，立刻抱怨了起来：“大嫂，怎么还没做饭，我们做一天活儿，累死累活从地里回来，都还没吃呢！”

刘氏站在一侧，也很不满，“大郎媳妇，我和你舅不让你下地干活，就是想着你在家能做好家务，大家累了一天回来也有口热汤和，有干净衣服穿。你说说，你成天呆在家里，连洗洗衣服做做饭都做不好吗？”

孙氏的脸皮一下子就涨红了，韩初一见不得刘氏这样轻贱孙氏的工作，刚准备说什么，便被孙氏阻止了。

孙氏一把扯住韩初一，冲着她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对刘氏道：“阿姑，你们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做饭！”

然后扯着韩初一进了厨房！

韩初一：“娘，你干嘛不让我说，你每天也很忙啊！”

孙氏摇头：“初一，你大母是长辈，你不能这样和她呛话，传出去大家会说你不孝的。”

韩初一瘪了瘪嘴：“好吧！娘我不说了。”

很快，孙氏就端着一大盆粥，还有两大盘青菜出了厨房。

一家人呼呼啦啦地吃着，韩初一看着，觉得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将娘的工作辛苦抹去。

她转了转眼珠子，有了主意！

韩初一凑到孙氏身边，说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娘，这粥真好喝，这菜真好吃！”

“娘你可真棒，做饭饭好吃，洗衣衣干净，养**生蛋，喂猪猪长膘。”

孙氏被她夸地脸皮泛红，她有些不自在，拍了拍韩初一的手，道：“初一，别瞎说。”

“娘，这怎么是瞎说呢？”韩初一不高兴，撅着嘴，反驳道：“明明村子里的婶婶婆婆们都是这样说的啊！”

“大家都说，整个村子，没有谁家的猪比咱家养的好！”韩初一继续道，“她们还说想来咱家偷猪呢？她们可说了，咱家的猪，养得又白又胖，又肥又嫩！”

“每次收猪的屠夫，都是先收了咱们家的，再要她们的！咱们家的猪，能得二三两银子，她们的就只能得一二两！”

说道这里，注意到大家或陷入沉思，或竖起耳朵停她的话，韩初一又假模假样地感慨道：“娘，你这都是怎么养的啊？随随便便就比其他人多一二两银子呢！”

然后又惊悚起来，“娘，她们不会真的来咱家偷猪吧？”

孙氏没说话，陈氏瘪瘪嘴，嘲笑道：“这是咱家的猪，他们偷不走！”

韩初一没理会陈氏的话，皱着眉头，似乎很忧虑，夸张道：“啊，真的不会吗？我都听他们说了，他们家的猪还喂了粮食呢？都没娘养得好，可真是亏死了！”

说道这里，她又问道：“娘，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养的？咱们把法子告诉大家吧，这样她们就不会惦记来抢咱们家的猪了。”

孙氏有些紧张，饭桌上除了还不懂事的韩长望和七夕，都看向了孙氏。

她结巴道：“……没，没啥，就是每天多喂几次就好了。猪草找鲜嫩些的，猪爱吃！”

初一不满，鼓着一张笑脸：“娘，你太敷衍了。你不能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这样敷衍我。娘，我不高兴了！你说的这些，谁不知道啊！”

“秘籍，我要秘籍嘛！”韩初一嘟着嘴，扯着孙氏的衣角撒娇。

孙氏：“……也没啥！”

“就是每天两大筐猪草，草挑嫩的，不要老的，真的就没啥了。”

韩初一：“哇，娘真厉害，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落，三伏天或者刮风下雨也没停过吗？”

她咬着牙特意在‘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三伏天或者刮风下雨’几个字上下重音！

“暴雨砸脸上都看不清路呢，湿漉漉的不难受吗？还有，还有下雪，雪深一米厚，不冷吗？”

孙氏点头：“难受啊，也冷啊！但那也不能停！停了，猪可就不要挨饿了嘛！”

众人：“……”可不就是饿了吗？村子里，包括他们，累了，下雨下雪，不愿意外出挖猪草，可不就是让它饿一顿，或者随便凑点东西吃吗？

反正又饿不死！这会儿一听韩初一细细一描述，脑海里瞬间就浮现了孙氏冒着暴雨找猪草，顶着风雪在雪地里找食的样子！

即便是这三伏天，他们都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大家突然发现，这大媳妇，是个狠人啊！

韩初一又道：“那娘，你说的猪草挑嫩些的，总要有个标准吧，不然我哪里知道什么样的是嫩呢？”

孙氏被众人的目光看地有些慌：“就那种，我们，我们也能吃的，那种嫩的！”

“那多难找啊，我上次和小芳一起去挖野草，挖了半天才挖了一小篮子呢！你每天都要找两三大筐，多累啊！”韩初一比划了一下筐子的大小，然后幽怨道：“娘，你不是最疼我的了！你最疼的肯定是猪，不然咋花那么多时间，给它找这么好吃的野草呢！”

“这野菜，娘你也不给我们烧一盘！”

孙氏：“炒了啊！春天没什么菜的时候就是炒的野菜，这会儿菜园里吃不完的菜，还吃野菜干什么？”

孙氏说完，刘氏下了座，拨了拨那筐猪草，随手抓了一把，果然都很嫩，炒盘菜大家吃也完全没问题！

韩初一：“娘，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勤快的娘。我知道了，娘猪养得好的秘诀是什么了！就是勤快！”

孙氏很茫然，这些都是她从小做惯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但她的女儿却把她夸了又夸。

韩初一也不理会孙氏的茫然，她一扭头看向韩山，道：“翁翁，下地也好辛苦的，你们顶着烈阳，暴雨、大雪、冰雹去挖地真的是太辛苦了！”

韩山：“……”不，我们并没有！

她又看向陈氏，仰着一张圆脸，笑道：“二婶婶也辛苦了，二婶婶种地一年，银子肯定是轻轻松松到手？”

陈氏：“……”不，就是家里所有的田地，一年到头收入全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两，这还没刨除口粮。如果将口粮刨除，能不能余得下钱还要另说。

众人这会儿却是明白了，这丫头扯着孙氏说了一大堆，就想表达一个主题——你们说你们种地累，难道我娘就不累吗？

你们打雷下雨，刮风落雪还能窝在家里休息，而我娘做这一摊子家事却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谁不辛苦？

谁的日子是轻轻松松过的呢？

更何况她养的猪又肥又大，还能给家里创收，所以，就总哔哔，觉得她活儿干少了！

这丫头，貌似有点剽悍啊！

韩山定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木头一样的老大两口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嘴皮子利落，不爱吃亏的丫头。

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孩。

不然，他也不用担心老大两口子立不起来，以后还是得靠着他兄弟他侄子！

韩山提溜一口将碗里的粥喝光了，众人也都开始放下了筷子，孙氏开始收拾碗碟。韩山道：“老婆子，这天色也不太早，你给大郎媳妇帮把手！”

陈氏立刻说道：“阿姑，大嫂，我也来帮忙！”

韩初一瘪了瘪嘴，觉得无趣，一大家子生活就是这样，遇到事儿了也只能隐晦地打打嘴炮，啥都说不明朗！

如果能分家，或许就没有这么多鸡毛蒜皮的摩擦了。

但分家，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韩山没有开口，他们就不能主动提及，不然，光是村里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除非，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能正大光明地提出这一茬，让人没有闲话可说。但现在是不用想了，这点子小摩擦，在村里长辈的眼睛，那都不叫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