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辣子鱼

看着孙氏给韩有牛准备棉衣，韩初一突然想到：“娘，爹去修河，那河水湿气重，咱地里不是种了生姜吗？咱挖一些，给爹带上吧。”

“到时候再带个小罐子，每天晚上睡前烧一罐子生姜水喝，也能去去寒气！”

孙氏连连点头：“对，对，是得给你爹带些生姜！”

说完，她又道：“大夫不是说你挖回来的那个蒜脑薯对身体好吗？咱们也得给你爹多带些！如果饿了，给他炖着喝！”

“还有草药，你爹之前和我说过，有些药能止血消肿，我都采了回来晒干了，也得给你爹带上。”

韩初一补充道：“娘，糖还有盐，也给爹带些！”能补充电解质！

韩有牛看着这母女两，跑来跑去，又是准备这个又是准备那个，一片荒凉的内心，又泛起了暖意。

他拿了鱼篓子，准备多网些鱼，留在家里给她们补养身体，这一去三个月，三个月不见荤腥，难熬！他怕自己回来，初一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全都饿没了。

韩初一见韩有牛拿起鱼篓子，立刻问道：“爹，爹你拿鱼篓子干嘛？”她私心觉得，韩有牛这段时间就应该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韩有牛笑：“爹去网些鱼！”

对上韩初一不认同的眼神，他又道：“把鱼篓子下河而已，费不了什么事儿。”

见韩有牛坚持要去捕鱼，韩初一只好同意。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韩初一拿上一个小篮子，追了上去。

“爹，我陪你一起去！”

韩有牛拒绝：“这天这么热，你留在家里，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还要你陪着！”

韩初一抱住韩有牛的胳膊，撒娇：“爹，我想和你多呆呆嘛！”

“行，那走吧！”

到了河边，韩有牛下鱼篓子，韩初一拿着小篮子去采水蓼草。

她蹲在河岸处，一边采蓼草，一边回过头看韩有牛。

看了几眼，见韩有牛没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摘了差不多大半篮子后，韩初一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原本站在河边的韩有牛突然不见了。

韩初一吓到了，她丢下篮子跑到河边，大声喊道：“爹，爹，你在哪里，爹你可别吓我啊？”

她看着河面，水面一片平静，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她爹不会是跳河自杀了吧？

韩初一脱掉鞋子和外衣，举起双手，准备跳进水里找人，就听到她爹喊道：“初一，你这个做什么？”

韩初一回过头，就看到韩有牛站在河边，她连忙冲过去，问道：“爹，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你要跳河——”

韩有牛将人抱起来，笑道：“你这个傻丫头？你爹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而且你忘记了，你爹我可是会游泳的，你这丫头会的那三脚猫的功夫，都是你爹我教的呢！”

韩初一一抹脸，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道：“爹，我，我——我听到了大母和翁翁的话。”

韩有牛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洗的发白的帕子，擦了擦初一的脑袋，道：“没什么，爹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韩初一抬起头，担忧地问道：“爹，你真的觉得没事吗？”

韩有牛摇摇头：“真的没事！你爹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记得吧，爹说过，爹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人！逃荒那么艰难，我都没有死！难道现在日子好过了，反而会寻死？这是什么道理？”

“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韩有牛捏了一下韩初一的鼻子，“小丫头，管这么多事情，不担心鼻子长不挺了？”

见韩有牛还有心情开玩笑，韩初一放下心来，她哼道：“爹，都说过了，不要捏我的鼻子，你要是再捏，我真的不高兴了！”

“好好，不捏不捏！”

韩有牛抱着韩初一坐在河边的树荫下，看着河面水光凌凌。

韩初一突然说道：“爹，是你说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健健康康回家！”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爹，我会想你的！你不在家，我肯定很想你，很想你！爹你可得记得，你可爱漂亮，聪明懂事的大宝贝女儿初一一直盼着你回家呢！”所以，你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回家啊！

韩有牛点了点初一的脑袋，笑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是不害臊。哪里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啊？”

韩初一歪着脑袋，反问：“爹，那你说，我不可爱吗？”

“我不漂亮吗？”

“我是不是你的大宝贝女儿？”

韩有牛：“……对对对，你可不就是一个大宝贝！”

父女两腻歪了一阵子，韩有牛继续网鱼，韩初一则拎着满满一篮子辣蓼草回了家。

韩有牛看着韩初一小小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到家了，初一把辣蓼洗净，切成段，放在圆簸箕上晒着。这些辣蓼草，她准备晒干做成辣子鱼给她爹带着走。

至于韩有牛不能网到鱼这个结果，韩初一并没有考虑。或者说，她就是如此信任韩有牛，从不怀疑！

事实结果也证明了初一想得没错，韩有牛回来时，顺手还带上了大大小小四五条鱼。

两条鲫鱼，每只大概半斤重，孙氏晚上炖了鱼汤。

还有两条鲤鱼一只草鱼，鲤鱼各有两三斤，草鱼七八斤左右，都养在了家里的大缸里。

晚上吃的是汤饼，因第二天韩有牛就要出发了，刘氏特意拿出了三斤白面，上等的白面，色泽如雪。

加水揉成团，擀面杖擀成薄片，切条后，下鱼汤里煮着吃，再采一把鲜嫩的雍菜（空心菜），热汤简单一泡。

牛奶般雪白的浓汤，配上白嫩嫩的面片，再来几根脆生生的雍菜，一口气吃下肚，热汤入了胃，激出一身汗。

把身体里的暑热和烦闷都排解出来，韩有牛心头残余的那点蠲愤不满和心灰意冷也都消解地差不多。

说实话下午站在河边的时候，韩有牛有想过，如果他一头撞进这河里，死了，他爹会不会后悔让他去修河？

他娘会不会自责她把钱给了侄子开蒙，而不是给他这个大儿子交纳夫钱？

但看着女儿那担忧的眼神，韩有牛突然醒悟过来，或许他们会后悔，会自责，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因为爹娘还有两个儿子，还会有更多孙子。

失去长子的心痛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减少，但他的女儿，却会因为父亲的一时之气，越来越艰难！

她一个女娃娃本来就不受重视，再没了爹，没了给她撑腰的人，未来也没人给她攒嫁妆。

将来或许就只能和她娘一样，因为丧父，因为贫穷，年纪越拖越大，最后嫁给一个同样一贫如洗，办不起聘礼，娶不起妻的人家，重复着悲哀贫困的生活。

韩有牛一点没客气，连汤带面，一连吃了满满两大碗，洗过澡，回到屋子，躺下就睡着了。

他得养足了精神，明儿就是七月初一，他们这些人要去镇里，和其他村子里的人集合，在县老爷的安排下，由差役护送，前往三百公里外的惠城，挖通由南到京都的运河。

本来众人在七月十号到达惠城就行，三百里的距离也不算太远，但志云镇到惠城并没有直通的道路，一路都是群山峻岭，一群人马不停蹄地赶路，起码也得走一周时间。

所以他们要提前出发，不然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到达，后果会很严重。

新朝初建不过二十多年，因为前朝末期人丁凋零，新朝的许多措施都有利于人口繁衍。比如允许纳买夫钱，比如每一批徭役都只参加三个月就允许归家，但即便有这些和缓措施，修河时依然会有很大的人命损耗。

修河，不可能像是泡在家边小溪里洗澡一样平缓舒适，一定会有水巨深，水流湍急的地方，也一定会有暗礁多的地方，这些地方就极其危险。

稍不留神，就容易被水冲走！

一般来说，这种地方都是由那些犯了死罪或者重罪的囚犯去修，但囚犯死的多了，人数不够的时候，就得由平民去填！

遇到这种时候，迟到的，不服从管教的，或者管理的军爷看不顺眼的，便会被送到这种地方！

韩有牛睡得很香，孙氏却是一夜未眠。

子时刚过，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孙氏穿好衣裳，初一也随之从自己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点着一盏煤油灯，母女两一起去了厨房。

孙氏揉了一大盆白面。面放在一侧醒着，又洗了些生姜。

她准备给韩有牛做些姜丝饼。

姜丝切片，大葱切丝，用水焯过，合着面粉一起揉成面团，接着以油煎熟。

本来是要放些糖减轻辛辣味，但糖贵，便省去了这一条。做姜饼，主要是为个好寓意！传说姜通神明，姜饼，也叫做通神饼！

能强身健体，护人平安！

做了大概十来个姜饼后，面团发得也差不多了，孙氏又将其做成馒头，蒸熟。等馒头蒸熟，初一帮忙将所有的馒头切成薄片，撒了点盐，放到热锅里烤熟。

这是初一提供的法子，烤熟的馒头，装袋放好，能存许久！

虽说官府会给参加徭役的人备粮，不过想也想得到那些东西，味道和质量肯定都不咋好！行路不便，要给她爹得吃点好的！

孙氏一共做了大约三十个馒头，每一个馒头都有二两重，等所有的馒头片都烤干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寅时，距离辰时韩有牛出发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韩初一将放凉的馒头片装袋，孙氏则把缸里的大鱼洗了切成小块，然后拿了生姜、大蒜、黄酒、醋腌制。

接着就开始制作辣油，暴晒了大半天的辣蓼草蔫了吧唧的，但还带一点水汽，将辣蓼草下锅，小火烘烤，等到所有的草茎都成了灰咖色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满是辛辣之味。

孙氏从橱柜里搬出那罐子珍贵的胡麻油，往锅里倒了些，然后又倒了些。

“娘，不够！”

孙氏咬了咬牙，手一倾，差不多五斤的胡麻油，直接下了一半！

热油下生姜，大蒜还有辣蓼草，接着又把鱼块都倒了进去，小火慢炸。

一直到天光微明，鱼肉炸地紧实，一点水分都无后，她才将鱼肉出锅，连着油和酱料，一起装了坛子。

一个五斤重的坛子，塞了满满一坛子！

炸好辣子鱼，孙氏开始装点行李！

半人高的背篓，装辣子鱼的坛子放底下，接着放生姜、蒜脑薯（百合）、止血化瘀的中草药、烤干的馒头片、一袋十斤装的新米。

一个烧水的小罐子，罐子里放了夫妻两唯一的银钱——三十文钱。上面盖着半包盐，还有韩有牛给韩初一带的那半包黄糖。

食物上面就是比较常规的行李——一床被子、两套单衣，一套棉衣，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三双草鞋！草鞋是天热穿的，千层底的布鞋是等到天冷下霜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