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恩服侍隆庆帝喝完药后陈怀芷与梁恩两个人扶着隆庆帝躺了回去,魏太医说了需要静养,今日便早些歇下。
“皇后。”隆庆帝躺着,看了一眼陈怀芷。
“陛下歇会儿吧,臣妾守着。”陈怀芷将被角掖了掖朝着隆庆帝温婉一笑。
药效上来隆庆帝渐渐陷入了沉睡,陈怀芷也如她说的那般守在殿中。
即便是没有外人重重把手的内宫中陈怀芷依旧腰背挺直的坐在美人榻上,不过难得的她想起了从前。
世人皆知她与隆庆帝少年结发,却少有人知道两人并不是在玉京认识的,最初的见面还有相识相知都是在中州府。
陈家是颍川的大族,陈怀芷作为长房次女自然备受宠爱。
陈氏祖训陈家儿郎弱冠前需出外游历三年,族中女子却没有这样的规矩,加之着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便是大昭比前朝民风开化许多,女子寻常也不能轻易抛头露面更遑论陈氏这样的名门望族。
但陈怀芷受尽族中宠爱,儿郎出门游历的祖训陈怀芷自然是知道的,不禁知道,最后在她的努力之下得以出门在外游历一年,虽身边带着婢女小厮但总归是不必受家中长辈束缚,自由自在了一年,正是在这游学的一年里陈怀芷认识了尚是皇子的隆庆帝。
彼时的隆庆帝只是一个小小皇子,虽出自中宫,可中宫并不受宠,颜贵妃在宫中风头无两,帝宠难消,连带着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与其同颜贵妃母子两人针锋相对,不如韬光养晦必要时再给他们致命一击,所以那时的二皇子自请去了中州府,遇上了出门游学的陈怀芷。
少年慕艾,少男少女的爱意浓烈且一发不可收拾。但两人的一切也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一举一动都并未逾距。隆庆帝清楚地知道时机不对,自然不会贸然求娶,从中州府回到玉京,又在玉京站稳脚跟之后隆庆帝才向他的父亲雍帝请旨赐婚。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陈氏一族的默许之下进行的,也得了陈怀芷本人的首肯。
可人是会变得,或者说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许多事都是会变的,那时的陈怀芷虽说做好了嫁给一个皇子的准备,但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不免的失望。
隆庆帝的第一个孩子出自徐贤妃,第二个孩子是二皇子赵榛。
在隆庆帝有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陈怀芷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个不知男女,只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四个月的孩子。
陈怀芷自然是恨的,将建章宫上下清洗了一遍,但凡有异之人重则毙命轻则赶出宫,就连她母亲杨氏夫人都劝不回她。而隆庆帝对此不仅放任,甚至出手彻查后宫。
后宫阴私遍地,自然经不得查,可那又如何,孩子毕竟是没了。
如果说陈怀芷能够毫无芥蒂的接纳大公主,二皇子,但经历丧子之痛后她的心便死了大半,她将隆庆帝,后宫诸嫔妃,甚至连她自己都恨上了。恨隆庆帝的失察,恨后妃的心狠手辣,也恨自己无能。
赵棠的到来对她是个慰藉,对于帝后之间的感情亦然,只不过这是隆庆帝单方面的看法,在陈怀芷这里,过了就是过了,亡羊补牢,那羊毕竟是跑了。
隆庆帝自欺欺人的夫妻恩爱实际上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看过也亲身经历过雍帝后宫颜贵妃一家独大、颜贵妃戕害皇室子嗣的情状,打心底里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后宫也变成这样,可千防万防,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还是失察了。
隆庆帝没有后悔过什么,但他每每回想起陈怀芷小产心中便会生出万般悔意。
对于赵棠的出生他是欣喜的,像是弥补一般,只要他能够想到的,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稀世珍宝他想摆在赵棠的面前,便是皇位,他最开始也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只不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坐上这位置有多难,他的女儿还太稚嫩,有些障碍需要他这个做阿耶的提前扫平。
侧殿之中还未燃起烛火,屋外夕阳没入山尖,勉强视物,殿里漆黑一片,只有一轻一重两道呼吸声。
隆庆帝起身的动静打断了陈怀芷的回忆,陈怀芷抬头看向卧榻,旋即站起身。
一直守在外间的梁恩高声道“娘娘,可要点灯?”
“点吧,”边说边朝着床边走去,“陛下。”
隆庆帝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循声朝着陈怀芷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殿中的烛火亮了起来,隆庆帝看清楚了周围,也看到了身边坐着的陈怀芷,“辛苦皇后了。”
“陛下可要用膳,”注意到隆庆帝想要起身的动作,陈怀芷主动伸手扶了一把,“现下已经过了晚膳,臣妾命小厨房送来些,如何?”
隆庆帝点点头,不错眼的看着陈怀芷,连梁恩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陛下,”梁恩轻声道“魏太医来了。”
魏太医自然是来复诊的,龙体为大,再怎么仔细也不为过。
隆庆帝没拒绝,伸出手让魏太医诊脉,室内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半晌,魏太医收回手,“陛下应当多修养,操劳过多,多思多虑与于龙体无益。”
这话是老生常谈了,魏太医每次诊平安脉时都是这么嘱咐的,可惜,身在这个位置上隆庆帝做不到多多修养,少思虑更是天方夜谭。
魏太医在隆庆帝身边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些话说了也白说,暗暗叹气,但每次还是会说上几句,没想到这次有些不一样。
“本宫记住了。”一直安静一语不发的陈怀芷出声接了魏太医的话。
隆庆帝本就一直一眼不错的盯着陈怀芷,见她出声心下的欢喜溢于言表,梁恩与魏太医两个人都是人精,无声的退了出去。
到了殿门口梁恩还吩咐晚膳稍等些时候再送上来。
“环娘,”隆庆帝登基这么些年,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此时却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般,面带喜意,未竟之意皆在眼中。
陈怀芷斟酌措辞,没等她说出口,隆庆帝已经伸手将她的手紧握,
最后陈怀芷还是将自己的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⑴
即便她不说隆庆帝也知道她的意思,只不过她觉得有些话还是需要讲明的好,夫妻之间若是猜来猜去,有时是情趣,有时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跨不过去的沟壑。
门外的晚膳已经摆上桌,考虑到隆庆帝的身体,陈怀芷体贴的多问了一句“臣妾命他们将桌子挪过来?”
隆庆帝却是拒绝了,在梁恩的服侍下穿戴完毕与陈怀芷一同坐在了饭桌边。
帝后之间具体的情况除了身边人没有人知道,甚至就连赵棠也不明真相,隆庆帝和陈怀芷不约而同的在赵棠的面前扮演了夫妻和睦的形象。
说起赵棠,此时他们一干巡查官员已经到了关中府晋阳郡。
因为有出远门的经验,赵棠这次在路上并没有吃什么苦头,而且玉京到关中府不足千里,若是骑马,快则七八日,慢则十几二十日夜就到了,远不像去西南那般,在路上月余,不骑马坐在马车里也要将人闷死了。
考虑到此时已是九月下旬过不久便要到年关,赵棠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与众人一样骑马,不过此行他们也带了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几位大人虽然能够骑马,但这么些日子也扛不住,加之太子不过十三岁,长久的骑马也是受不住的,是以他们一行人花了十二日才到晋阳郡。
等他们到了已经是孟冬。
“殿下,”谢敏诏这一路一直紧跟在赵棠的附近,在外人看来当是受了隆庆帝的嘱咐,但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谢敏诏自己心里清楚,“到晋阳了。”
赵棠坐在马车里,在她前头是太子的马车。
“太子怎么说?”赵棠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问道。
谢敏诏抬头,前面太子身边的内侍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羲和殿下,”来人还是个熟人,“太子命奴问问,今日在晋阳别院住下可行?”
赵棠在人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帘子放下,回话的是轻霜,“劳烦海公公替我们殿下回个话,听太子的安排便是。”
海德新比梁恩年轻不少,即便是脸上堆满了笑也没见到几条褶子,听完轻霜的话满脸笑的告退回了太子身边,不一会儿前面有了动作。
赵棠也没在马车里待多久,后赵郴一步踩着马凳出了马车。
正前面就是晋阳郡的别院,赵棠打量两眼,瞧着比西南修的气派多了。
“皇姐,”赵郴朝着赵棠这边走了几步,“咱们先进去吧。”
赵棠点点头,慢了半步进了晋阳别院,晋阳郡郡守还有一干人等早就守在别院门口,也没敢主动上前,跟着众人的身后,等人都进了别院落座后才出声。
今天晚了点,幸亏赶上了,写了点父母爱情。
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了凡四训·立命之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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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NO.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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