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狱

多事之秋,为避免再生事端,江二爷草草下葬后,宋氏便要带着江泠去京城投奔父兄。

宋家祖地在凤翔,但宋氏的几个哥哥有出息,皆在京中任职,他们与宋氏一样,也十分关心江泠的功课,隔两个月就要书信一封问候,宋氏倚仗父兄,江二爷出事后,她也不算没指望。

前几日江泠去信京城,想必父兄也该收到信了,宋氏坚信,到了京城,自有人会照应她们母子。

下人们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完,江泠最后去主宅看了看江老夫人,她仍病着,一连半月族中都在闹分家一事,老夫人气得心肝疼,又刚逢丧子之痛,她神志不清,拉着江泠说了许多话。

“老二没用,我这当娘的也有错。”

老夫人形容枯瘦,头发花白,眼角有着深深的沟壑,她抬手抹着泪,“你爹小时候会读书,我偏爱他,亏待了你叔伯们,如今家里闹成这样,是我老婆子的不是。”

江泠道:“您别难过。”

“他是被捧得太高了,这些年与你叔伯们关系又不好,出了事,受了冤枉,家里竟也没有个帮衬的。”

江二爷贪污的事情板上钉钉,老夫人仍旧固执地认为他是遭人记恨,被冤枉了。

老夫人低声叹气,心有不满,她还是心疼二房的,一想到老二刚出事时,其他几个兄弟就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忙不迭地要闹分家,老夫人心里便觉得气闷,越发觉得那几个子女都不是东西,也越觉得死去的江二爷可怜。

她是个拎不清的主儿,病中的时候都是其他子女近身照顾,她嘴里却仍念叨着江二爷,嚷嚷着他死了,老婆子也活不下去了,江大爷他们被气着,好心伺候他,还要被数落。

老夫人心里难过,看着江泠,只能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话,“三郎啊三郎,你可别忘了祖母,祖母就你一个指望了,你要有出息。”

江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祖母,我会常回来看您,您如今保重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好好……你去吧。”

老夫人掩着面,含泪送他离开。

江泠回家,路上碰见叔伯们,他行礼,只有庶出的江三爷应了他一声,江四爷直接别过了头去。

宋氏等在宅子外,她垂着眸,脸色有些白,捂着胸口,见到江泠后连忙将他拉过来,说道:“怎待了这么久?”

“同祖母说了会儿话。”

宋氏担忧地问:“没人为难你吧?”

她知道江家如今不待见二房,害怕江泠被数落。

江泠摇了摇头,“没有。”

宋氏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仍然很难看,“不知为何,我这两日总觉得心慌,你爹的案子真的就这么清了吗?”

江泠说:“官府来过几次,该查的都查清了。”

官兵在江家搜过许多次,江二爷自己犯糊涂,做下错事,妻儿并不知情,他虽然是个伪君子,但胆子有些小,贪钱贪得也不多,只是受过贿赂,判过几次错案,论起罪来远不如尸位素餐的知州严重,不至于落得个死罪难逃的下场。

只是江二爷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接受不了事情暴露名声尽丧,一头撞死在柱子前了。

宋氏怕是自己想多,催促他离开,“罢了,已经耽搁许多日了,明早我们就启程,早日去京城见过你外祖父与舅舅,娘这心也就踏实了。”

“好。”

江泠走后,老夫人还在哭,丫鬟婆子们围在榻前安慰她。

“我不活了,老二走了,三郎也去了京城,老婆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也跟着去了。”

“老夫人,您不要说糊涂话了。”

下人也跟着哭,一群人哄着她。

门外,江大爷听到这些话,神情凝重,眉心阴郁,长长叹了声气。

这算什么事,他们其他几个兄弟还没死呢,竟弄得好像受了虐待似的,传出去,外人岂不是要说他这个长子当得没本事,不孝顺?

其他几个兄弟都不愿意来了,他是老大,更不能不管母亲。

今早江四爷摔门而去,“娘是越发糊涂了,我与她简直说不通。”

接着江大爷推门刚进去,就被老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遭,她偏心二房简直偏心得没边,到如今都觉得自己冰清玉洁的二儿子不可能贪污犯错,定然是有人嫉妒他功名在身,故意陷害,江二爷是受了冤枉,她甚至责备是江大爷这个做大哥的失职,没有护好弟弟。

气得江大爷一日没吃下饭,捶胸顿足,一回院子就同妻子诉苦,“老二是犯了错才被官府盯上,她反倒骂我当大哥的不关照弟弟,我能怎么办,大官人的事情,我一介布衣能插手什么,这个时候当我是长子了,平日里族里祭祀,她可从来没想到我!”

老夫人有什么好的都给了二房,江家地段与生意最好的铺子都是二房的,如今他死了,她还念着他。

大夫人听了,不仅没安慰他,反倒苦道:

“环儿就要娶亲了,我不管,我就环儿一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受委屈,那些聘礼根本不够!”

大夫人哭哭啼啼,她唯一的儿子江环一年前定了亲事,只待开春后就迎小娘子进门,亲家门第不错,定亲的女儿也是素有令名,这门亲事可遇不可求,大房窝囊受气许多年,难得遇到这样的好事。

可偏偏江二爷闹出丑事,亲家有些动摇,这可吓坏了江大爷与大夫人,他们连忙派人去劝,说是聘礼会再添上许多,这门亲事才算是保了下来。

话已经说出去,老夫人却不肯松口,她手里把着许多家产,都是留给二房的,前两日江大爷试探地同她提起江环娶亲的事,说老二死了,嘉玉要去京中读书,二房产业无人操持,不若将城东的几间铺子拿来给江环娶亲做聘礼,将来,孙儿与孙媳妇都会孝敬她的。

老夫人一听,怒不可竭,拾起床边的拐杖就冲他砸去,她一把年纪,力气却不小,动手毫不留情。

“你个狼心狗肺的,你弟弟含冤而死,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惦记上你侄儿的家产,我就知道你不安心,你滚,滚出去,别在我老婆子面前碍眼!”

江大爷头顶挨了几棒,要不是有丫鬟拦着,他的脸都要被老夫人打肿了。

回到自己院里,大夫人看到他的模样,又是哭,骂他没用。

“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大夫人一边哭一边骂,“我嫁进你们家里这么多年,受了多少气,外人觉得我是江家的大夫人,可实际上,我这大夫人早就名存实亡了,旁人笑话我我都不管,如今环儿娶妻,竟然连几间铺子的聘礼你都做不了主,我告诉你,若是环儿这门亲事没了,我跟你没完!”

江大爷又挨了几拳,顿感精疲力尽。

他虽是长子,但家中事务都不是他做主,别的宗族祭祀之类的事情都以长子为首,唯有江家,所有的兄弟都要排在江二爷后头,江大爷这个长子做得很尴尬,因为他没用,所以族里,乃至于自己的亲娘,都默认江家的一切都是江二爷说了算,只因他做了官,他是读书人。

可如今老二都死了,老夫人居然还是那么偏心。

江大爷暗暗握紧了拳头。

*

天不亮,宋氏就让下人备好马车,地契之类的财物她都妥善地收在箱子里,江泠的行礼很多,光是书就拉了几箱子,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少说也要一个月,幸好他们备好了足够的盘缠。

“好了,走吧。”

宋氏先一步上车,掀帘说道。

天际将白,举目还是灰沉沉的,江泠在江公宅前站了一会儿,回望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

他知道,这次离开,大概以后很难再回来了,长辈们认为他唯一的要事就是读书,因为日子过得枯燥无味,而叶秋水古灵精怪,所以她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不过,以后大概也很难再见面。

江泠收回目光,坐上马车,摇摇晃晃中心想,这个时候,叶秋水大概还在睡觉,不过一会儿她就要起来去朱家酒肆干活了。

马车驶离东门街,在晨曦中渐渐走远。

宋氏倚靠在车厢上打盹儿,江泠坐在一旁看书。

蓦地,车身猛地晃荡一下,宋氏惊醒,“怎么回事?”

江泠从书页上抬起目光,往外看去。

车夫勒紧缰绳,看了眼拦在道上的几人,心上发颤。

“马车上可是江家三郎?”

有人扬声问道,语气不善。

江泠掀开帘子,拦车的是官兵,为首的穿着官服,是奉命来彻查曲州知州贪污一案的官员。

他神情严肃,气势威严。

江泠颔首,应道:“正是晚辈,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那官员却冷笑一声,忽的抬手,“将他拿下!”

身后官兵闻言立刻冲上前,宋氏尖叫阻拦,反被推到一旁,“大人,为何要抓我儿子!?”

江泠毫无预兆,被几人直接从车上拖了下来,膝上书本落在地上,被踩得沾满雪泥。

官兵力气极大,按着他的肩膀,江泠闷哼一声,听到自己的骨头响了一下。

“有人检举,说你儿子江泠知情不报,犯了包庇之罪,你们如今连夜出城,可是想畏罪潜逃?哼,随我们去衙门一趟吧。”

子女不和,多半老人无德。

珍惜现在还能走能跳的哥吧(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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