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雪将我抱下马车时见我仍醒着反倒是惊奇的挑了挑眉,我见马车周围一圈只敢垂头的下人,便有些懒散的抬了抬眸。
“原来还醉着。”陈不雪道,“不然依你如今的性子早就知羞知耻了。”
我勾着她的脖颈,依稀觉着不是什么好话,又分辨不出。
“二小姐,”我轻声缓笑,“二小姐承欢一回,倒是畅意……”
话音未落,陈不雪便又捂住了我的嘴。
她贴耳道:“殿下醉了倒是可爱,也比往常要耐……”
我皱了皱眉,不悦的看着她,她却并不在意,只将我抱去香山不闻。
陈不雪很仔细的将我放到了床上,直起腰时却被我勾住了脖子。
“陈不雪,”我在醉意朦胧间亲吻他,五指指腹触着她凌厉的下颚,此时我已然困乏,却一点一点从醉意里拔出思想来,强撑着问道,“你要做怎样的人?”
陈不雪撑着我将坠的身子,半晌,道:“杀气最重时也不攻击人身,焰火最盛时也不颠倒黑白,从者如众不可欺凌弱势,自觉有理不能闭目塞听。言辞可如刀,不可乱指。为人可如剑,需挺且直。可不知天高,不可只以我为天。”
我怔怔的看着她,并没有理解他的话,微微一合眼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做个坏人。”
“这太难了,萧京云。”陈不雪仿佛叹息一般说道。
我蜷在锦绣堆里呆呆的看着她,目光一片坦然,道:“再难也要做到。”
陈不雪抚了抚我的眼睫,我忽然发现她望向我的目光有些悲伤,随后燥热的掌心便捂住了我的眼睛:“殿下,前些日子,太子因修国法一事屡遭斥责。”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反应到他话中的意思,陈不雪不再捂住我的眼睛,她就坐在床侧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哄我。
“您知道,国法修废原本是陛下授意太子去做,如今发难的亦是陛下。”陈不雪的声音很轻,只有我与她可闻,“是在二皇子出生后,这是对前朝老臣的示警,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纵然是亲子,亦不能动摇陛下的威严。”
陈不雪微笑的看着我,由着我挪到了她膝上,她的五指漫不经心的梳着我的头发。
醉意逐渐散去,我周身极度困乏,精神却在她的话语里清醒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殿下,信任与背叛从来相伴而行。”陈不雪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道,“太子当年亲政时,便是自户部伊始。您在查户部的事情,怎能不将尾巴藏好呢?”
我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陈不雪道:“太子和陛下两双眼睛都盯着,您还真是不怕死。”
我忽然想起出宫时皇兄意味深长的警告,那时我以为皇兄是在警告我与陈不雪的关系,如今看来,皇兄是发现了我在查户部的事情。
“陈不雪……”我起唇道。
陈不雪打断了我:“您应当害怕,应当害怕日后的那位待您不好怎么办。对吗?殿下。所以陛下让您与宜妃亲近,日后也会让您多与二皇子亲近罢。”
我皱了一下眉,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她。
陈不雪在教我,教我告知皇兄,我查太子的事情只是无心之失,只是因为任性的宁耀长公主害怕失去下一任帝王的庇佑因而不得已的查探。
“皇兄不悦我欺瞒他。”我垂眸道。
陈不雪挑眉看着我:“您错了,陛下不悦的欺瞒,从来相关……”
她停顿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陛下眼中,您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他,您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不悦的深恨的只会是您的背叛。”
难怪,难怪!
当初我对皇兄说陈不雪造反之心时,皇兄那样的眼神,他是因为那一刻意识到,我背叛了他。
“只要您从无背叛之心,在陛下眼中,您无论如何混蛋,陛下都会护您一辈子的。”
转眼新春将至,宣宁四年就这般波澜的走到了十二月。
我掐着日子算着自己的死期,勾笔将王昭亭的名字写在徐舟白之后,我并未杀王昭亭,如今亦行事收敛,名声虽不算好听,却也尚未到能够要陈不雪写下《讨萧京云檄》。
“徐舟白……”我猛地坐直身子。
为何徐舟白会帮陈不雪,这件事中我一直忽视了徐舟白!英国公府,徐舟白。
上次我在陈府听到的,他们二人一直在追查的那件事。
我自言自语:“应该直接查徐舟白的,英国公的往事定然不好查,但只要徐舟白执着于他所说的旧事,那么急则生变,易露出破绽。”
但我手中根本没有人,查徐舟白这种狠角色,一个不妨便会被徐舟白捏住把柄。
宣宁四年的“大雪”是在十二月七日,此前是连着数日的大雪,厚厚的覆在青瓦屋檐,风声呜咽瓦哨,在寂寥的冬日显得格外凄厉。香山不闻的花败了,却还留下一断悠悠的香。
和雪的味道混在一起。
此前皇兄移了几株名贵的梅树来长公主府,其中有株绿梅久久不开,却因而惹我高看数眼,特地放在了屋里喂药。
“殿下?”折玉进来的时候我正把碗底最后一点药渣倒进绿梅盆里,“您怎么又把药倒了,这可是陛下吩咐,御药房紧着给您送来的。”
我撂了碗,表情无辜:“本宫喝了一半啊,太苦了便不喝了。”
一到冬日我膝上便刺痛无比,前几日连绵大雪几乎让我寸步难行,膝盖宛如万蚁噬咬,却又找不出源由。
皇兄颇为担心,搬了半个太医院到我府上瞧病,最后他们亦只能说是早年我亏了身子。
皇兄便以为是在荒村时缺衣少粮还要干农活造成的。
我猜想其实是前世为救陈不雪罚跪垂拱殿前的遗留,毕竟前世这个时间我的腿并无事,那这笔账自然只能算在陈不雪头上了。
随着几场大雪一下,街上的年味越发浓了,角楼实在是太冷了,我便缩在了香山不闻烤火。
今日是年关,宫里有宴,我向皇兄告了假说是腿痛便没有去。约莫是几日前,我便知道那杀父案有了了结,太子作保,扶光将军求情,那女子活了下来。
真好,皇兄到底不忍我伤心。
我笑了笑,拢紧了狐裘,用铁钳子翻着火炉里的红薯。
把红糖水放到了炉角热着。
“来月事了吗?”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我回过头时便被托着下巴亲了一下。
“陈不雪……唔,你干什么?”
她俯身端倪着我,身上的狐裘笼住了我,倒是格外温暖,鼻尖顺着我的下颚蹭到颈侧,低声道:“殿下,好香啊。”
这般轻佻,我自然不会输了去。。
我情不自禁的缩了肩,身上泛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侧面时唇便贴在了她耳边,探出的指尖亦抚在她大腿上摩挲着。
陈不雪浑身冒着热气,腿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灼着我冰冷的手。
“来偷情吗?二小姐。”
我倚着她的臂弯:“你不在侯府陪你嫂嫂和侄儿?”
“要来见我的情人啊。殿下身上好冷,臣给您暖暖。”陈不雪勾着我的腰,愉悦的笑了,也不答话,温热的唇瓣贴着我冰冷的耳廓,道,“去不去青玉楼。”
“今天除夕,我辞了哥哥的宫宴,陪二小姐去青玉楼胡闹,这算什么?”
“那,”陈不雪朗声一笑,拽下狐裘罩住了我,勾着我的腿弯一把便把我抱了起来,“走吧,殿下,去青玉楼吧,陪陪我嘛,姐姐,好殿下,好姐姐。”
我一掌打在她肩上,低声斥道:“我不去!”
“嗯——不要!”陈不雪低头看着我,好似赌气一般,忽然扭着脖子用头蹭着我的脸颊,蹭乱了我的发鬓。
我愕然的看着她,一时目瞪口呆,便是前世她也一直是少年老成模样,极少这样闹脾气,我鼻尖具是酒气:“你喝多了?陈不雪!”
“去吧,好姐姐。”陈不雪抱着我转了一圈,“包管去了会开心的。”
“放我下来!”我恼怒道,看着她红通通的眼却不知该怎么拒绝,此时她的模样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少年将军,在她父兄离世前更是镇国侯府的天之骄女。
最终叹了叹,道:“跟你去,别抱着了,手不累啊?”
陈不雪抱着我,突然掂了两下,在我大惊失色的声中,把我往高里抬,偏头就准确的含住了我的唇。
“唔。”她今日黏人的叫人无措,我忍了片刻,被她亲的七荤八素,终于向后仰了头,恼羞成怒,“走罢!”
“哈哈哈哈哈哈。”陈不雪低声闷笑,胸膛微微震动,抱着我向外跑去,“好殿下!姐姐真好。”
“殿下?将军!”这下公主府的人都看到了。
“将军你要带殿下哪里去?”
“将军!停下!雪天地滑别摔了殿下啊!”
陈不雪却抱着我越跑越快,面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我愤然的锤了一下她的肩,从她怀中探出头来。
“你们退下罢,今日之事莫告诉皇兄。啊!开门——开门!她要撞上门了!陈不雪别跑了!我们不是私奔!”
“哈哈哈哈哈哈!谁这么好的福气,能和天仙样的姐姐私奔!”
府门外是陈不雪的那匹叫揽流光的马正百无聊赖的剁着马蹄,见陈不雪跑了出来欢快的甩头走了两步。
陈不雪将我扶上马,便翻身上马,挥鞭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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