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是回来了!”青玉楼的老板娘远远的就迎了上来,瞧见陈不雪抱我下马,忙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快快快,快去给屋子里点炭盆,热壶姜汤给殿下驱寒。”
我抬手示意老板娘莫要张扬,便与陈不雪携手进了楼,眼下青玉楼竟还算热闹,不过伺候的跑堂丫鬟倒比平日少了些。
大多数都围着其中一件屋子转,看陈不雪的目光,想来这雅间是她包下的。
不过还是有不少浪荡子竟是除夕都不家去的。
我推门进雅间时,便看见王昭亭已然坐在里面,正低着头抱着一盒东西叹惋,惊讶的抬头:“陈二,你半道急匆匆的跑走,竟然是……”
“王昭亭?”我扭头看向陈不雪,见她面色如常,推着我的腰要我进去,“你们竟然相熟?”
“殿下。”王昭亭起身行礼,“毕竟一起长大,有些交情罢了。”
这般语气,可不算有些交情,想来是至交好友罢。那我当年赐死王昭亭……岂不是……
我瞥了一眼,只见盒子里是一副牌九,装的不甚整齐,仿佛是被收起来不久。
王昭亭盖上了盒子,挡住了我的目光,道:“对不起殿下,上回您醉倒青玉楼,也是臣通知的将军。”
“我说呢,来这么快。不过你今日不在府中陪王阁老吗?”我收回了目光,问道。
“阁老不缺儿子陪。”王昭亭微微一笑,看陈不雪在门外低声吩咐着丫鬟,道,“她方才听闻您没有去宫宴匆匆跑了出去,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舒展着五指烤着火,忽然想起了我还藏在火里的红薯,顿觉可惜,心不在焉答了句:“能出什么事,我只是觉得宫宴也没什么好的。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人,他们也不喜欢我。”
正说着话,陈不雪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放了一碟红薯在火盆边,又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汤放我手边,朝我行完礼就关门离开了。
“殿下病了吗?”王昭亭见我靠着火盆,便和陈不雪两人把放菜的小案抬到了我面前,三个人围着炉子坐在了一起。
陈不雪示意我喝了这碗东西,解释道:“放了汤圆,芝麻馅的,吃两口罢。今日我们一起守岁,等会儿该放烟火了。”
我端着碗笑了笑:“没有生病,只是有些冷,喝点东西罢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可惜我们人不够,不然还能摸牌九。”
“不在家里守岁,倒在酒楼里,也不怕人家赶。”我吃了两口,觉得甜腻便搁下了,拿起铁钳专心致志的拨开炭火,把红薯埋了进去。
陈不雪道:“青玉楼敢?哼,不为着钱,便是求着权,谅他们也不敢赶我们走。”
“烤红薯?”王昭亭探过头来看。
我点了点头,此时兴致颇好,因而笑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过年,就会把攒着的红薯拿出来,我和哥哥就围着柴火烤两个红薯。哥哥一个,爹爹一个。”
“那殿下呢?”陈不雪问道。
“我?”我停了一下,摇摇头,“我是没有的。哥哥会分一半给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哥哥分一口饭给我,分一块馍馍给我,就是这样分着分着活到了现在。”
“那时候世道不好嘛,大家都活不下去,我不该出生的,爹以为是个儿子,没想到是我。不过好歹是让我活下来了,他们也不算做的太差。后来为了救我,丧了命。”
“现在好了,我是长公主,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我拍了拍手,翻了一下红薯,三言两语把故事收了尾,抬头时却看见二人都沉默的看着我,陈不雪抿着唇,从我手里拿过了铁钳夹起红薯。
“都是你的。”她道。
“殿下,”王昭亭叹了口气,似乎想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又在陈不雪的目光里收回了手,捂住脸哽咽道,“殿下你小时候过得什么日子啊!太惨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光打雷不下雨。我噗嗤一声笑了,摇了摇头,扭头见陈不雪夹着红薯堆到我身边。
忍了片刻,道:“你是不是没烤过红薯。”
堂堂扶光将军面色空白了一瞬,看着我,又看了一眼王昭亭,难得无措道:“难道是……”
我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放回去,没熟。”
“哈哈哈哈哈,陈不雪啊陈不雪!”王昭亭拍着大腿笑出了声。
“你别笑,”我冷哼一声,“你也一样不知道熟没熟,你们都别吃了。”
“竟敢让本宫给你们烤红薯!”
这话说完,我不禁也笑了,他二人亦被我逗笑,这般一打岔方才沉郁的气氛总算是散了。
对于方才我的“故事”,我心中亦有些后悔,此时难得欢畅,不与陈不雪彼此戒备说话夹枪带棒,何必说这些事叫他们都不开心。
这两个一看就是生活无忧的,一个豪门贵女,一个世家公子。恐怕没有见过烂泥里的人是如何求生的吧。
一时交谈甚欢,王昭亭说了好些话来逗趣,又与陈不雪对饮。陈不雪叫人热了一壶羊奶给我,我倒是头一回来青玉楼不饮酒,反成了里面神色最清明,仪容最端正的。
陈不雪坐在我身侧,端着酒,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由上到下来回的逡巡,忽然凑近道:“姐姐,想喂你喝口酒。”
她又笑了笑,目光里满是遗憾:“你今天好似喝不了。”
方才她与王昭亭又喝了一巡,此时想来是极放松,由着自己使着醉意。不过,好歹是收敛了些,不似在公主府那会儿放浪形骸。
我看了她一眼,又见王昭亭挑着盘子里的花生吃,没注意这边,握住了陈不雪的手腕,把酒盏移到了唇前。
“姐姐?”陈不雪疑问道,想要挪开酒。
我就这样俯身抬眸去瞧她,笑了一下,含住了杯壁,将唇脂留在了上面,便松手坐正了。
淡淡道:“喝吧,二小姐。”
正说着忽然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了,我们抬头望去,一时具是惊诧。
“你?”我皱眉失声道,“怎么是你?”
来人看向我,朝我抱拳行了一个晚辈礼:“姑姑。”
陈不雪和王昭亭皆站了起来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挥手免礼,走了进来。
“你不在宫里待着,跑酒楼来做什么?”我问道。
太子摇了摇头,无奈道:“姑姑还真是不关心自己的侄子,陛下今日同宜贵妃还有二弟一起守岁。”
“哦——我没去宫宴嘛。”我挑了挑眉,点点头。
便见他坐到了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好似想起了什么,笑道:“上回宫宴也只有姑姑多问了我一句。”
“将军,王公子,不必拘谨,我今日出来只是陪长辈守岁,二位不必把我当太子,普通友人相处便好。”
陈不雪道:“太子殿下这般说,臣却是不敢这般做的。”
王昭亭却只是应诺。
太子比这二人要小些,本就不是一辈的人,如今看我在场又抬了我的辈分,倒叫我成了他们的长辈。
陈不雪握着我的手把玩,我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干脆便放弃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宫在这儿?”
太子道:“姑姑来的时候,虽然不愿太过高调,可毕竟身边相伴着扶光将军。侄儿亦一直在青玉楼,自然听到了动静。”
我揉了揉眉心,难怪,这小子现下还小,没娶妻,不出来怕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在东宫。
“你不陪着福阳?”
“福阳……”太子一脸头疼,“她的脾气,还是算了。”
我嗤笑一声,扭头心情颇好的给红薯翻了个面:“年纪不大,脾气是真差。”
“姑姑,您就别说了吧。”太子莞尔道,“您年纪倒是不小了……”
“哼!”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说我脾气也不好?”
“姑姑……”太子摊了摊手。
王昭亭忽然咳了两声,在我们疑惑的目光中,从一旁拿了个盒子,道:“现在人也够了,不如我们一起来,推牌九。”
我眨了眨眼,道:“嗯……本宫不会。”
“没事,让陈不雪教您。”王昭亭笑眯眯道。
陈不雪轻笑一声,搭着手臂,懒散的看了我一眼,转了一下杯子,在我留下唇脂的地方浅尝辄止。
“姐姐要教?那姐姐怎么不自己说呢?”她喝尽了杯中酒。
“陈二?”王昭亭被陈不雪的语气噎住了,脸色仿佛吞了苍蝇一般,“你……你什么鬼?喊殿下姐姐?”
太子摇头笑了笑,垂头玩着牌:“将军,别这样轻薄我姑姑。”
“好啊。”我应了,手指勾起酒壶,仰面去瞧她,递着烟波,抬臂时露出了一截手腕,给她倒了杯酒,“二小姐,你教教我。”
酒壶倾着酒,酒声潺潺,不妨收的慢些,洒了两三滴到陈不雪手背上,她似是笑了一声,声音响在耳畔。
“哎呀,不小心。”我捏着袖子擦了擦,抬眸时看见陈不雪喉间微微一动。
她目光落在我衣襟上,眼神**,具是不加掩饰的爱欲与占有,忽然勾住我胡乱擦拭的手腕放到了胸前,低声道:“姐姐,往这儿擦。”
我冷漠抽回了手:“到底教不教。”
“教呀。”陈不雪又喝了杯酒,转向牌桌,“摆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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