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帆一咳了一声，努力不让酸气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后面那句，陈帆一说得很小声，李昭昭没听清。

“我还没问他，应该也是最近两天才回来的。”，李昭昭要准备出门了，陈帆一还不打算走。

“我送你下去吧。”，李昭昭看着门口，打算早点出发，她不想迟到。

偏偏陈帆一走得又慢，刚刚看着恢复正常的腿，现在又装模装样地瘸起来了，支着拐杖走得磨蹭。

“昭昭，你们在哪边吃，要我送你过去吗？”，陈帆一脸上苦哈哈的，真开心不起来了。

他现在也不想收着喜欢了，再收着，他都怕昭昭就要忘记这回事了。

陈帆一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虚握住李昭昭的手指，“我送你过去吧，可以吗，昭昭？”

他现在心情挺复杂的，一方面，昭昭身边有了熟人，她会比之前好过一些，那是好事儿。另一方面，陈帆一不敢赌他在李昭昭心里的分量有多少，要是他和那个人站在天平两端，昭昭会选谁？

李昭昭往下看了一眼，吐出两个字，“可以。”，被握住的手也没有抽出来。

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她没有再拒绝第二次的理由。

说是陈帆一送李昭昭过去，但因为他还开不了车，两人最后还是坐李昭昭的车去的。

“昭昭，之前没见你开过车，怎么今天突然想开了？”，陈帆一坐在副驾上，还要转过半个身子来和李昭昭说话。

陈帆一之前还真没见过她开车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说出送她过去的话来，直接说顺路多好。

“之前不怎么想开……”，李昭昭话还没说完，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那今天呢，怎么想开了？”，陈帆一顺着话往下问，温柔地看着她。

“陈帆一，你往后坐一点吧，我看不清后视镜了。”，李昭昭在往拐弯，后视镜被他挡了大半。

陈帆一利索地坐好，只是脑袋还是时不时地转过来，等着她回答。

李昭昭开车很认真，说是全神贯注也不为过，谨慎地盯着路况，连陈帆一的问题都忘了回答。

她开车的习惯很好，手上也不慌乱，除了身上带着一些紧张。

陈帆一静静地注视着前路，余光正好能扫到李昭昭，脸上的表情慢慢郁闷起来。

有些烦了。

昭昭的紧张，是因为那个“小棋哥”吗？还是因为不常开车？

哪一个都让陈帆一胸闷，昭昭今天怎么突然想开车了？

更烦闷的是，陈帆一不知道他们的熟稔到了什么程度，没参与过他们的过去。

就比如，他不知道昭昭为什么要在这一次见面中坚持开车？

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陈帆一不想走了，想和李昭昭一起进去，什么都不说，光当个饭桶也好。

下车的动作也很慢，腿一下子又不好使了，伤筋动骨的副作用马后炮似的又窜出来了。

李昭昭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发消息。

陈帆一悄悄看了下她的表情，还好，就是正常的神态，瘸腿稍微恢复了一些。

“昭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帆一。

陈帆一“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寻着陌生的声音看过去。

陈帆一皱着眉头，认出了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长发男子，他身上的文艺气质很显眼，陈帆一当然记得他。

在中介公司办理合同的时候，门外的男人就是他。

他怎么会想要买爷爷的房子，看时间，应该是一回国就赶着去买房了，然后才去见李昭昭？

“小棋哥。”，李昭昭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不过语气起伏不大，“这位是陈帆一，我的朋友。”

这回不是陈先生了，陈帆一感觉还不错，嘴角隐隐有了上扬的趋势。

“你好，我是陈帆一。”

“你好，林棋。”

林棋看陈帆一的目光没了之前的惊讶，多了几分打量，反正和陈帆一差不多，都对对方没那么友善就是了。

人都撞到一块了，又正好是餐厅停车场，不邀请着一起进去吃饭也说不过去。

陈帆一厚着脸皮没说要离开，林棋也弄不清李昭昭和陈帆一的关系，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三人里，能看出尴尬氛围，又愿意开口说话的只要李昭昭了。

李昭昭捏了捏手指，最后还是把人都带了进去，几乎是一开口，陈帆一就点头往里走了，走在李昭昭身边，半点犹豫都不带的。

进去后，陈帆一才听出来，昭昭之前说的还有事是什么事，林棋回国是做译文出版的，刚好李昭昭的毕业院校和简历符合他们的学历标准，他们在聊投稿的事情。

聊起工作时，那两人的神情都变得认真起来，渐渐地就不再注意陈帆一这边的情况了。

昭昭之前在出版社工作过，不过只做了五个月就停下来了，手上完成的译本不多。

林棋给她发过去几个手稿，让她先试着翻，费用按出版社的正常标准给。

陈帆一在旁边听着，菜品已经上了，那两人还在谈，陈帆一也没有多少吃饭的胃口。

眼神一直在李昭昭身边游走，陈帆一观察人有一套技巧，判断一个人的投入状态和放松程度时，可以看对方的脚尖和手臂摆放的姿态。

因为位置的缘故，陈帆一看不见李昭昭的脚尖，下意识地就捕捉到了李昭昭的双臂动作——手肘往后靠，手臂放在桌上一动不动地摆着。

昭昭还是在紧张，陈帆一看着他们相处的表情，林棋脸上并没有陌生和审视的神态，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好了，就先说这么多吧，剩下的细节晚点再和你聊。”，林棋笑着感慨，“昭昭，一年时间不见，你还好吗？”

李昭昭脸上有些红，眼眶也漫上来一些水汽，低头喝茶，“还好。”

“小棋哥，你这次要在国内待多久？”，李昭昭没有看他，手里被陈帆一塞过来一碗粥。

“五年。”，林棋也看到了陈帆一的动作，他不瞎，“昭昭，你和这个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昭昭嘴里含着粥，回答得有些慢，“今年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林棋问着李昭昭，眼神却是往陈帆一身上飘。

“在省肿瘤中心，偶然认识的，觉得相处得不错，就一直认识到现在了。”，陈帆一借着李昭昭喝粥的功夫，干脆一口气回答了个彻底。

“陈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林棋这回是对着陈帆一问了。

陈帆一余光撇向李昭昭，心疼她像个包子，“警察。”

林棋点了下头，没再继续问了，只是眼神又往李昭昭那边看，欲言又止。

陈帆一也不过多和林棋聊，他们不熟，饭桌上又回归到原本的安静中。

安静的氛围只持续到聚餐结束，如何回去又成了一个让人纠结的点。

陈帆一没开车，照他的想法，是要和李昭昭一起离开的，不过林棋也说自己可以送他，硬是要邀请陈帆一往他车上坐。

“我和昭昭顺路，就不麻烦林先生了。”

“不麻烦，你和昭昭顺路的话，也一定和我顺路。”

两人一下客气起来，先生来先生去的，谁也不让步。

“小棋哥，我送他回去吧。”，李昭昭说话间，已经上车准备起步了。

陈帆一二话不说就上车关门，看着车外的林棋，笑得客气，“我们先走了，拜拜。”

“……”，林棋来不及说话，车窗就被陈帆一关上了。

车子启动后，陈帆一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越变越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陈帆一……”，李昭昭突然开口，眼神里藏着疲倦，“你能不能不要和他说我的那些事，他还不知道。”

李昭昭说的是被关到仓库的那三个月，她不想被林棋知道，今天那么紧张，也是这个原因吗？

“我不会说的。”，陈帆一不忍心看她这样，“昭昭，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要担心。”

“昭昭，前面的路口停车，我来开吧，我的腿已经没问题了。”

李昭昭状态不对，不适合再开车了。

车子靠右行驶，慢慢停下。

换过位置后，陈帆一并没有上车，而是蹲在门边，轻轻拍了拍李昭昭的肩膀。

“昭昭，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对不对？”，陈帆一抬头看她，昭昭还是紧张，又应激了。

李昭昭在吃饭的时候还能有力气掩饰，现在面前只有陈帆一，剩下的那点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强装镇定了。

李昭昭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前方，脸上干干爽爽的，连一滴泪也没有。

陈帆一心疼地拉过她的手，把掐着手心的指尖向外抚平，一下顺不平就两下，三下。

轻轻摩挲着被掐出红印的掌心，陈帆一仰头看着那张脸，昭昭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昭昭，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事情都过去了，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陈帆一的声音和手上的动作一样轻，围绕在李昭昭身旁，一下一下地抚慰她。

“我会陪着你的，昭昭，不要害怕。”

“小棋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你的朋友。”

“生活还是会继续的，不会突然停住，我们都会往下走的。”

“昭昭，走累了可以休息，不管日子怎么样，我们累了就休息。不要害怕，休息完了还可以继续往下走，我陪着你。”

陈帆一看着低头看过来的李昭昭，轻声笑了一下，“昭昭，刚刚吃饱了吗，要不要我们再去吃点好吃的？”

“去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对不起，陈帆一。”，李昭昭觉得很愧疚，愧疚到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对不起什么？没让我吃饱饭？”，陈帆一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不厌其烦地抹，“没关系的，昭昭。”

陈帆一手上的纸巾湿了，就换下一张，昭昭没吃好，就带她继续找地方吃。

一切都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