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奴兮从草原到皇宫半月有余,许是耶律述律终日醉酒的缘故,她近前服侍多次,他竟从未用正眼瞧过她,所幸倒也没怎么向她发脾气。

为此她成了宫人眼中的勇者,每次耶律述律神志不清没人敢上前时,她就被众望所归地推到前头。

耶律述律又一次醉酒,因心不顺遂,随手杀了个年轻的近侍解气。

只因那侍卫不慎打碎了殿中不起眼的琉璃堆纹描金灯。

蒙着白布的尸体淌着血被抬出来之后,奴兮才对他的变化有了直观具体的认知。却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她自问是否害怕,当然害怕,可她终究还是来了,千里迢迢来到上京,谁让她输了自己的心呢。

耶律述律吵嚷着要酒,宫人们瑟瑟发抖,躲在大殿远处的柱子后相互推搡,他握着的短刀锋面凌厉,血渍未干,奴兮端着酒壶,战战兢兢走到他跟前。

耶律述律一脚就踢翻了她手中的酒壶,手背瞬间肿胀大片,她恍惚之际,短刀已然抵在脖颈之上,冰凉又锋利的触感,她吓得惊惶闭了眼,全身僵硬紧绷,大声叫喊:“陛下不能伤我!”

耶律述律的刀没落下去,力道却加重了几分,细细的血珠和割痕沿着锋利的刀面渗出来,他眯着眼瞧她。

“你不能杀我!”她恐惧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也颤抖不清了,“你看我是谁!”

耶律述律完全没心思更没兴趣思考辨认,也不想跟她多废话,奴兮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从衣领到袖口被匕首割开道长长的口子,丝帛破裂的声音在凝重的大殿尖锐地散开。

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因腿软狼狈跌倒在地上,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喊:“耶律述律!你杀了我,你会后悔!”

上京皇宫不会有人敢直呼陛下名讳,耶律述律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他揉了揉额头,试图驱散酒劲,瞥见她手腕上那串殷红如血泣的珊瑚珠串,心中一颤,迟疑地喊了她的名字:“奴兮……”

“是我。”她捂着胳膊,指缝里渗出血来,钻心的疼,“是我啊!”

耶律述律与她对视,良久,他缓缓拿着匕首逼近她,语气沉着,神情凶狠,“朕为何就不能杀你?”

她不再后退躲闪,挂着泪珠的脸上浮出点点凄然的笑意,“耶律述律不会杀奴兮的。”

耶律述律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冷哼一声,浓烈的酒气钻进奴兮鼻子里,“不过是个下贱女奴,竟还敢直呼朕的名讳,为何杀不得?”

她心想他果真没变,一句话就要刺痛人心,可她既然来到上京,即是连骄傲和尊严不都要了,又怎么会在乎一言半语的挖苦,“大辽女子不计其数,可世间只有一个奴兮,陛下不招人喜欢,杀了我,再没人像奴兮一样全心全意爱慕陛下。”

耶律述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把短刀连带她的衣角用力插进地板,拽着她的胳膊拉起来,衣角的布瞬间撕扯开。

她衣衫破碎不整,血染斑驳,泪眼朦胧,好生狼狈不堪。

“你就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怕。”她举起发抖的手给他看,何止是手,她全身都在战栗。

他也不顾她胳膊上的伤,死死拽住她,阴沉的眉眼里满是压迫,对着她耳边低语,“朕给了你自由。”

“所以我才来找你。”她的身体依旧忍不住地发抖,声音愈发哽咽,“梨古死了,我葬了她,故来寻你。”

“朕可不会立一个女奴为后。”他伸手掐住她的脸颊,往事如同波浪在脑海里汹涌翻滚,她比从前漂亮温顺了不少,身形也丰腴曼妙起来。

眼前的奴兮熟悉又陌生,气度与从前判若两人,若非那眉眼神情如同勾刺一般数年扎在心口,他绝不可能轻易认出她来。

“你可明白?”

“我只是个女奴,身份卑贱,从不做一步登天的梦。何况王妃……不,萧皇后生前待我极好,我又怎能玷污了她?”她垂下头去,既然耶律述律如此看她,她没什么好辩解,只是不愿在他面前失去全部尊严,这些话,既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你明白就好。”他松开她,重重地踢翻案桌,“酒呢!拿酒来!”

她觉得自己被他这句话刺痛,比他拿刀划破她的脖颈和胳膊还要难受。她默默瞧着他,周围人更加不敢上前,耶律述律冷笑一声,环顾四周,目光阴鸷。

宫人们互相推搡着前来,吓得满头冷汗。奴兮犹犹豫豫,扯住他的胳膊,“我想同你说话。”

耶律述律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额头上满细密的汗珠,袖子割破的地方染满了血,他面露犹豫之色,随即怒声吩咐:“请医官来!”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全都跑出去请医官。

“我方才告诉你,梨古死了。”

耶律述律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却躲闪她的眼睛。

“她还记挂着你,至死感激你的善心。”

“知恩图报,理所当然。”

她见他冷漠,也不生气,反而举着胳膊笑,“你从前对日月起誓,说会保护我,你还说绝不让人伤害我分毫,可你今日食言了。”

耶律述律皱了眉,目光落在她脖颈断断续续的血痕上,“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不许对我大喊大叫!”她有些没底气地抓住他的手,气鼓鼓地,“否则,否则我要回草原去了。”

他指了指大殿门口,面无表情,“门开着,若不识路,朕遣人送你。”

“你赶不走我的。”奴兮气结,也顾不得伤口钻心地疼,晃了晃手腕上的的珠串,“你亲口说不再喜欢我,让我死心,我才会走。”

耶律述律哼了一声,正要张口,却被她慌忙站起来伸手捂住,几乎是哀求,“你不要说,我怕我会失望。耶律述律,路上我一直在想见到你是何种场面,可没想到这么狼狈……我……”

她知道他在赌气,恨她当初不跟他来上京,恨她绝情如斯,狠心弃他如敝履。她其实如今并不了解他,不过从太平王偶然的书信中得知他的境况。

他是大辽皇帝,一人之上,肆意而为,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轻易满足,没有什么不快乐。

只是他近来听信女巫肖古之言,服用所谓用生胆相和的延年药丸,大辽上下议论纷纷,就连远在草原的她都略有耳闻。

她疑惑他怎么突然求长生不老,从前他同样肆意,却是连性命都不甚在意。

葬了梨古之后,正巧太平王来信,她心想不能再推迟上京的日子,一人骑着快马赶了几天几夜的路,设想了无数种久别重逢的场面,可是没想到,后来见到他,他反而不认得她了。

奴兮见他皱着眉揉着头,才知他头疼欲裂,伸出手来碰到他的额头,却被他挡了回来。

“耶律述律,你当真……”

她以为他又要说些讽刺挖苦的绝情话,却没想他冷冷地说:“当心你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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