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述律带兵归来那天,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梨古已然可以缓慢下床,奴兮给她做了拐杖,眼见她一日好过一日,思觉生活越发充实起来。
梨古硬要她去迎接耶律述律,彼时大帐前聚满了人,以王妃为首,众人都在恭敬等候大王归来。
奴兮不敢上前,她藏在远处草垛后的角落里,看到耶律述律安然无恙,与王妃言笑晏晏,才松了口气。
只要他没受伤就好,她这样想。
耶律述律第二天来找她时,她正在河边洗衣服,他在她身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奴兮一动不动,耶律述律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身来,轻轻吻上他的脸颊,眼眶湿润,“你终于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耶律述律拉着她站起来,并不顾及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将她抱在怀里,“无事央求本王的时候,还需要本王主动来找你?”
“不是。”她小声辩驳,“我昨日有去迎接你的,但又怕你嫌我。”
耶律述律带着她一路疾驰,一路往深山而去,等到了山林里,早就有侍卫等候着。
耶律述律拉着她的手,侍卫们把麻袋打开,里头是个身着铠甲血肉模糊的尸体。
即便那具尸体的脸被凌乱的头发掩盖着,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耶律盆都,她日思夜想都要复仇的那个人!
耶律述律说,“你不是要拿他喂狗吗?本王特意把他的尸体带回来。”
“他是怎么死的?”
“被本王用剑刺死。”
“那可真是便宜他了。”奴兮抬起头来,眼里是滔天的仇恨,“我要他的肉被狗吃掉,骨头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耶律述律有些始料未及,却还是应允,“本王这就派人把他送去喂狗。”
“不!我要自己动手!”奴兮的声音冷冰冰的,她向侍卫要了短刀。
耶律述律原以为那是气话,却不想她当真蹲在地上,扯开耶律盆都的铠甲,一刀刀地砍下去。
在场的侍卫都是人高马大的草原男儿,战场上怎样的血雨腥风没见过,却被这姑娘的行为震惊。
何其坚定的内心,才会做出肢解尸体这等恐怖无状之事。
耶律述律站在一旁瞧着她,他原以为她柔柔弱弱要他保护,可实际上,她比他想象得勇敢多了。
或许,也可以说是恶毒。
奴兮没有表露出半分畏惧或害怕,就像她在奴隶帐中切羊肉和鹿肉一样娴熟,她在肆意凌虐耶律盆都尸体的时候,体会到了与自己短短十几年的苦难人生告别的快乐。
她听梨古说汉人的传说,一个叫哪吒的孩子自决于父母,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她以为自己此刻在做相同的事,这个男人玩弄了她的母亲,亲手把亲生女儿送进军营充做营妓,后来为了讨好耶律述律,把她当做奴隶送过来。
他活着的时候趾高气昂地称她为“贱杂种”,他的王妃精通汉学,故意嘲笑她,给她起了“奴兮”这样的名字。
她从未觉得此生某个时刻能如此刻一般畅快淋漓,她不仅是在报仇,也是在向过去毫无阳光的人生告别。
只是她终究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比羊肉鹿肉还要庞大和复杂。即便太阳落山,她还是没能如愿全然拆开他的尸骨。
耶律述律拍拍她的肩膀,“天黑了,要不明日……还是本王让人帮你……”
她看着耶律盆都七零八落的碎片,转身笑了笑,“我又改主意了,我要把他的头割下来,放到树竿上吊起来,让他经烈日苦晒,经风雨吹打……其他的,就勉强那些狗吧。”
耶律述律向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奴兮眼看着耶律盆都的头像旗子一样悬挂在高高的树竿上,她一路都在感激耶律述律让她得偿所愿,她的笑容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如此发自内心,仿佛她重生了一般,终于,她可以不再为身上流着和耶律盆都同样的血而自我厌恶。
可是,当耶律述律带她回营帐之后,她却抑制不住地在他怀里痛哭起来。耶律述律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哭。
为她过去的屈辱,为她连累了梨古,也为她重新开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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