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林梢,惊起一群飞鸟。
众人刚拴好马匹,却被突然疾驰而来的兵哨告知,岐山以北的村落出现大片的火光。
敖达一听,顿感不妙,他一拉马缰,重新上了马,喊道:“不好,怕是狄人摸清了我们巡视的踪迹,跟我们玩儿起游击来了。”
赵椿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上了马。
众人回来不过半刻钟,尚未休整,便又得打起精神上路,驱赶狄虏。
兵哨所说的确属实,等敖达赶到村落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些房屋的残骸了。村民都往深山里躲,伤亡到底如何,此时也无法得知。
“妈的,又给跑了。”跟在身后的士兵呸了一声,直道晦气。
“回回都这样,跟耗子似的,总来阴的。”
“谁说不是。”
狄人逐水而居,行迹无踪,抢了就跑,就连曾经的朱老将军也没法把他们驱逐干净。白跑了一晚上,什么收获都没有,一时间,众人难免泄气。
敖达坐在马上,脸崩得十分难看。
风吹过地上的残灰,空气中都是烧焦的味道,地上的马蹄的马蹄印也被刻意掩盖过,根本看不出他们逃跑的方向。
赵椿四处望了望,耳边突然传过一阵微弱的叫唤声,他突然下马,顺着路旁的杂草寻找了起来。众人都望着他,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他没听错,不过一会儿,便寻到了声音的所在之处。
那是一个小小的草丛,他拨开身前的杂草,眼前赫然是一只伤了腿的狗,他把它抱了出来。
说来奇怪,这狗一出来,就叫个不停,耳朵也竖起来了,尾巴高高翘着,拼命朝一个方向喊叫。
敖达看了他一眼,赵椿与他对视了一瞬,而后立刻翻身上马,说道:“快追,兴许没走远。”
整齐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空的寂静,顺着狗叫唤的方向,他们不断判定方位,许是后面跑得匆忙,狄人未再有意遮掩踪迹,不过两刻钟,前方呼喝的声音,夹杂着鲜血的腥味,一道穿至了一行人的耳边。
狄人火把的光亮尽入眼底,跟随而来的众人皆都兴奋起来,握着马缰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了。
赵椿安抚地顺了顺怀中小黑狗的毛,而后伏身将它放进了草丛里,低声道:“别出声,躲好……”
趁着夜色,一行人如闪电般地四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子随着他们的移动越来越小,两方的距离也越拉越近,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期待将这队小型骑兵一举拿下。
狄人还没有发觉,可是他们的包围圈已经拉到极致了,最后,在敖达一声高喝之下,众人开始以闪电般的速度包抄过来,直捣得狄人措手不及。
在夜色的包围下,这一小块地方瞬间被染红,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
敖达身上血气最重,他下手向来都是一刀毙命,可是今夜,他许是有些轻敌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刀锋发出的寒光,就要碰上他的脖颈,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刀光忽然从眼前闪过,敖达猛然往后探,却见那离自己不过半个指头的刀瞬间被劈了开来,断成两半。
而护在他身后的,正是赵椿。
此刻,他手里拎了一把不甚趁手的刀,伏身扫过马腿,那后袭之人瞬间被甩了下来,趴在地上哀嚎。
这是赵椿第一次沾血。
他看着手里的刀,心口疯狂跳动的感觉,至今都未曾缓和下来。
“怎么了,下不了手?”敖达骑着马围着地上趴着的人转圈,手起刀落,替他抹了那人的脖子,说道:“他们不值得你姑息,一帮烧杀抢掠的人,手上沾得都是魏人的血,你就该提起手里的刀,把他们打怕,打服。”
赵椿看着地上趴伏的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只紧握刀柄的手,也告诉着敖达,他并没有心软。
狄人落败,这队小型人马被屠了个干净,想必有所震慑,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众人沿路回返。
敖达长年守在边地,村落里的人大都认识他,回去的路上,刚巧碰见躲进密林里的民众小心翼翼出来打探情状,他也索性下马,让自己的下属帮着搭建起临时的住所来。
村子里的东西有些烧没了,有些还在,凑活凑活,至少还能对付一段日子。
赵椿看着烧得七零八落的房梁,一个人拎着刀进了林子,而回来的时候,肩上已经多了几根粗壮的木头,他往地上一扔,又回身进了密林。
这样往返几趟,撑起几间茅屋的木头也够了。
忙活了十几个时辰,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所以,敖达立时便决定先会回去了,他们也不挑地方,随意找了个草垛就靠着歇下,打算明早再回去。
等赵椿扛着最后一摞木头回来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累得趴下了。
而敖达此刻,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他看了一眼赵椿,拍了拍身侧的空地,说道:“过来坐。”
两人靠坐在一块儿,忙了一宿,谁都没什么力气再说话。
安静的夜晚突然响起脚步声,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了个碗,不知道盛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托着。
他认得敖达,不跟他见外,走到跟前就把手里的碗给他,说道:“兄弟,今晚多谢你们,我老汉家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低了低头,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手里的东西,说道:“能吃的都给抢去了,只前儿个我猎着一头鹿,肉食内脏都被我卖了,就剩了这么一碗血,也算好东西,你莫嫌弃。”
他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当然也有些莫名的尴尬。
敖达本以为是有何事,听他说完,脸上不由得也僵硬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只碗,大约巴掌大小,里面盛了鲜红的鹿血。面前蹲着的老汉,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挂着笑,看着只是个想尽一尽心意的老猎户。
敖达嗯了一声,不好拂了他的意,便伸手接了过来,只是那手总显得不那么稳当,他纠结了一下,转而递给了身侧的赵椿,说道:“今晚辛苦,你喝了罢。”
老汉听闻,也转头看向了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东西,小兄弟莫浪费了。”
对他来说,谁喝都一样。只要是帮他们赶跑了狄人的孩子,就都是好孩子,他一样感激。
赵椿不知道敖达为什么不喝,但是他也不想喝,他不喜欢血的味道,腥气太重。
敖达见他疑惑的目光,一下子便知道了,这人可能连鹿血有什么用都不清楚,如此一来,更好忽悠了,他身边没有内人陪伴,喝这东西就是自找苦头,还不如给赵椿,兴许他能用上。
他是寄云送过来的,敖达便想着,这人许是那位姑娘中意的人。
如此一来,正好也成了美事。
最后,你一言我一语,威胁不成就好言相劝,终是把那玩意儿灌进了赵椿的口中。
这东西腥口,他一喝进去,差点儿呛出来。那老汉端着碗走后,敖达莫名地对着他笑了一下,说道:“睡吧,明天天一亮就走。”
赵椿不疑有他,缓了口气之后,便靠着身后的石块闭上了眼。只是到了夜半的时候,他腹中突然一阵一阵发热,身体烫得睡不着,就算是坐在凉风里也发汗。
他坐着靠了一晚上也没睡着。
第二天清晨,众人随意收拾了一下便翻身上马,准备回营地。他跟在敖达身后,腹中依然有一股热气的感觉,他想问敖达,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营房,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回去一趟。
敖达表示理解,很爽快的就放了人。
喝了鹿血,他不回去才是真的容易出事儿。
悄悄回到府里,他却先去了后罩房漱口,那碗血的味道实在太冲,后劲儿也大,他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简单洗漱过后,他先去见了寄云。彼时,寄云正在茶水放沏茶,看见他过来,还有些差异,她放下手里的茶盏,说道:“昨日西大营的人说你跟着出巡了,我以为你没那么块回来呢。”
她引着他往里走,又道:“夫人在水榭,你快去吧。”
江映宁马上就要动身去南边儿,岭关还有许多事都没办妥,这两天正忙着,寄云想着,夫人许是有些事要交代,便直接让他进去了。
“哎呀,夫人的药我给忘了。”走到一半,她忽然一拍脑袋,着急忙慌地往回走,说道:“你去吧,我得先一步。”
江映宁的药十分需要功夫,每次都是她亲自看着的,是以,也不管什么了,只能先去盯着。
赵椿嗯了一声,径直往里走。
穿过葱嵘的花廊,快要到水榭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了几声清脆的啼鸣,像是翠鸟在叫唤。
不知为何,从昨日夜半开始,他身上便奇异地发烫起来,而且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在清晨达到了顶峰,直到现在都没有消退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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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鹿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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