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久违的团建吗?
林翳现在觉得听见群里的吆喝就跟着跑来诺拉星的自己就是一个纯纯的冤种。
事情的起因是401约好了暑假要去诺拉星新建成的玫瑰湾主题游乐园一起玩,许夜蓝不容置喙地要带着沈沁然一起去,夏风可能觉得跟这俩人出行会受刺激于是来问了她的意见。
这种凑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的了她林翳呢,说时迟那时快当天就买了船票。结果没想到这堆人各个拖家带口,夏风这傻逼自己来就算了,还把夏叶跟莫陌给兜来了,莫陌一不做二不休还把牧楠跟她哥哥也一起拽来了。
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夏风的未婚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莫氏掌权人的传奇人物,莫尔。虽然林翳对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但人的气场在那里,连夏风那么狗德行的人都只敢用终端跟她偷偷摸摸打字交流,这算什么事儿嘛。
林翳:狗比,你什么意思,叫我来纯纯工具人是吧。
夏风:呜呜呜,我也不想的,翳姐,我唯一的姐,快想办法帮帮我,谁知道莫陌跟来还会把这人物拽来啊,他不应该忙的要死没时间管我这档子人吗。
林翳:你问我我问谁,自求多福吧,姐救不了你。
拖了霸总的福,他们去游乐园拿到的都是官方的赠票,也就是高级会员待遇,但让林翳觉得不愉快的是,游乐园的大部分设施基本都是双人项目。每次夏风一脸焦急跟她眼神示意的时候,都会被另外两个人推到莫尔身边去,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夏叶跟莫陌剜一大眼。
其他人成双成对,她只能流落到跟弟弟一起坐穿梭飞车的地步,妈的什么破事儿。这事儿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早知道她烂在家里也不会跟过来了。
夏叶倒是玩得很开心,全然不管林翳心情有多郁郁,啧,这小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玫瑰湾能玩的项目很多,逛一整天也逛不完,沈沁然她们两个早就单独溜了,林翳可不想一整天都跟在夏风后边当冤种,当机立断说要跟庄柔柔她俩一起去玩别的项目,习亚铃听到后差点没绷住,整个人从眼神到头发丝儿都在骂她臭煞笔。
夏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十分不可置信,但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轰炸。
夏风:你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跟莫尔待在一起?你好狠的心啊,我脚趾抠地都要把诺拉星抠穿了你知道吗。
因为莫陌跟夏叶他们基本都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属于监视组,所以夏风确实一直在被迫跟莫尔独处,独处,且尴尬,完全不见平时人来疯的那股劲儿。
林翳:未婚夫的事情怎么能叫丢呢?我这叫祝你幸福。
犯完贱她就设置了静音模式,愉快地跟身边人提议道:“柔柔,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玩好呢?”
庄柔柔指着地图:“亚玲想去这个山顶的罗曼古迹看看,我们正打算去前面坐缆车呢。”
所谓罗曼古迹并不是真的古迹,毕竟星际发展到现在虽然历史久远,但因为早在群星交集之前,不同程度的信息化已经发展得相当壮观,所以并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物质遗产。罗曼古迹是乐园费尽心思设计的复古欧式花园,因为植被覆盖率在星际普遍低的可怕,食用性植物基本都在温室里种植,绿化也因为星球环境和发展程度而不尽相同,更别提观赏性植物了,所以要复刻一个壮观的欧式花园,难度巨大。
玫瑰湾乐园花了很多心思在绿化造景上,随处可见的绿茵草坪椰伽树,精心维护着的花坛里花团锦簇,处处都显现出资本的富有,令人咋舌。
悬浮缆车的速度很慢,但俯瞰下去的风景很美,林翳沿途拍了很多不错的照片,期间习亚铃的脸色一直很难看,看到这小坏蛋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林翳心里更畅快了,毕竟这人跟江乔之前没少找她的麻烦。
a班里真的愿意搭理习亚铃的就两个人,江乔跟庄柔柔,前者是因为傻,还喜欢搞破坏,自然而然跟在她后面,而后者不光傻,还瞎。
毕竟习亚铃从来不收敛她对别人的恶意,即使领了那么多次罚,还被其他人想方设法整治过,依旧是那劣性不改,只有庄柔柔坚持那不是她的本愿,相信她是个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洗脑控制了。
小坏蛋跟她不对付,下了缆车之后借口自己不舒服要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林翳拽住有些担心的庄柔柔,神情十分幸灾乐祸,“没办法,那你好好休息,我跟柔柔会连带你的那份玩的开心些的。”
习亚铃已经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隐现,像是放弃伪装一样跟她说了个“滚”。
罗曼古迹可以说是整个乐园设计得最漂亮的地方,形形色色的花卉争相怒放,缠绕着青藤的拱门互相接连,灌木丛与乔木的互相掩映着尖顶的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用互相干扰的结界场形成独立空间的错觉,像是人间秘境一样。
算是涨见识了,毕竟这种景象,一直都只会出现在古早的历史资料里。
林翳再次在心里感叹资本的强大,一扭头就看见庄柔柔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种地方连她这个大老粗都忍不住流连赞叹,柔柔她们这些小女生应该会更喜欢才对,但此刻却是频频走神。
林翳问什么,对方都是单一的附和一下。
林翳:“柔柔,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庄柔柔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回了神,老实回答道:“我还是觉得把亚玲一个人丢下不太好。”
林翳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姑娘就是太善良才会被牵着鼻子走,明明是那家伙自己不想跟她沾边的。
林翳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告诉她:“你别瞎操心了,那家伙没准儿一个人逛才觉得自在呢。”
庄柔柔不死心:“可是不会觉得孤单吗?”
林翳直接给了她一记白眼,“你觉得会吗?”
庄柔柔不说话了,继续跟在她身后走,一不做二不休把周遭的风景拍了个遍然后一股脑儿地给习亚铃发过去,对方显示已读但并没有回复。
已读不回这种事情很容易惹人生气,庄柔柔估计是习惯了对方这种做法,但林翳的强迫症却不允许,小兔崽子不知好歹,跟这种人一起来游乐园纯纯是浪费心情。
要不是顾及着庄柔柔的感受,林翳只想抢过她的终端直接弹一通电话过去破口大骂。她努力稳了稳自己的理智,迈开步子往前走,只觉得这次跟团过来是真的傻逼,真的,不能再傻逼了。
夏风:救命,林姐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莫尔已经开始跟我玩回忆杀了,我怕我尬癌忍不住冲上去给他一拳,快来捞我,带我走呜呜呜……
夏风:我们在玫瑰中庭这边,莫陌和夏叶不在,你赶紧的!!!
夏风:我借口撒尿跑出来跟你发消息的,你赶紧来,狠狠打断他!妈的,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跟我提婚约的事情了,丫儿,他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还不行吗?
夏风:姐,借口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说你饿了,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撸串儿喝酒,特别野的那种,对瓶吹,不醉不归,赶紧的,我觉得这个乐园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
夏风的消息跟扫/射似的弹个不停,林翳看着头疼,琢磨着老子出趟门的好心情全让你们这些事儿逼捯饬没了。但她又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只能一边一个劲儿地揉着脑仁,一边对庄柔柔说道:“走吧,柔柔,我们去解救一下留守儿童。”
*
玫瑰中庭是乐园商业街里最高端装潢最华贵的一家餐厅,林翳踏进门没看见其他客人的时候就知道这里被那个霸总包场了,心里有些微妙。总觉得夏风这傻逼是要拉着她一起社死,她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像沈老狗那样去找个对象免得夏风天天拖她下水。
她一脸阴笑地跟远处还在局促不安的夏大小姐打招呼:“哟,老夏,我来找你组局子啦~”
莫总裁对她的闯入似乎有一丝不悦,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夏风立刻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啊,老沈呢,今天必须把她拽去,就算被许夜蓝扎死也得硬着头皮上。”
林翳:“通知了,在来的路上呢,说好了喝酒,你有看好店吗?”
夏风一脸骄傲:“那必须,把你诓出来之前就调查好了。”
林翳把手指骨捏的咔咔响,和善道:“你终于承认是诓骗了啊。”
夏风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拆她的拳头,亲昵道:“这不是正准备补偿你呢嘛,今天想喝多少喝多少,包你满意。”
喝酒确实是林翳为数不多的爱好,但她谨慎地看了一眼莫尔看她的眼神,觉得今天晚上最好还是别喝太多,她怕一个断片儿第二天醒来人已经被打包丢出卡塔尔星系了。
妈的什么破事儿,拍掉肩膀上的咸猪手,只觉得头疼。
毕竟那眼神她可太熟了,每次她去找沈老狗捣鼓坏主意的时候,许夜蓝就是在旁边这么瞪她的,但沈沁然就是个恋爱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她家阿蓝连体婴儿似的粘在一起,腻歪得林翳跟夏风受不了主动疏远她,可夏风不是啊,一心想着解除婚约跟莫尔对视一秒就脚趾扣地想自剜双眼。
但大少爷明明玉树临风,什么都不做光看着犯花痴也行,真不知道夏风是个什么回路的脑残。
世界怎么还不毁灭,虫族你们是不是不行?
因为三剑客要组局下馆子,于是莫家兄妹安排的行程在最后一个环节以败北而告终。由于莫陌还是未成年人,他们几个说什么也不带她一起去,最后讨论来讨论去,甚至把莫尔跟夏叶也打发走了。
牧楠来找林翳说要跟她们一起去的时候,整个人之僵硬直接从头到尾都写着“被逼的”三个字。想来是被那个小机灵鬼安排来打探情报了,林翳心里冷笑,看我不灌死她。
喝酒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给别人灌酒算另一个,她今天憋了一天正不痛快着,到了夏风约的酒馆之后,林翳盯着专柜看了一会儿,专门挑了一款后劲儿大的,看着一瓶大概500ml的生酒,阔气道:“先来两箱吧。”
这群人里基本没几个碰酒的,估计也就沈沁然能喝点,夏风虽然叫喊得凶,其实离开家也没多久,碰酒的次数估计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就是不知道习亚铃是个怎样的情况,林翳打算先把牧楠这个小眼睛灌倒再去试试她的底。
服务员抱着两箱生酒进包厢的时候,所有人预感都不太好,只有庄柔柔有些害怕地企图抵抗道:“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吧。”
林翳只是眯眼笑:“难得来一次,体验一下醉生梦死的感觉也不错嘛,难得出来玩一趟,不尽兴可不行,你说对吧老夏?”
夏风哪儿敢说不啊,她哈哈哈地干笑:“那当然”。怀着英勇赴死的悲壮感,自己先开了一瓶,心里泪流满面地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沈沁然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心想这些个傻逼作死为什么要拉上她垫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许夜蓝咬耳朵:“阿蓝,这酒后劲儿可大,我们做做样子就行,少喝一点,容易上头。”
许夜蓝:“可是不是说要尽兴吗?”
沈沁然:“别听林翳那老狗吹牛逼,她那不叫尽兴,那是作死!”
牧楠比较单纯,林翳随便吹嘘了她跟莫陌几句,这人就十分受用地跟她碰杯了,再强的身体素质都扛不住对瓶吹,努力被灌了两瓶半就直挺挺地倒在了桌上。
夏风跟着帮忙灌酒,没喝多少人还是清醒着的,心里疯狂祈祷,心想这都是造孽啊。
林翳:“唉,虽然牧楠这酒量不怎么样,但酒品还算不错的了,不过我还期待看谁先耍个酒疯呢。”
……
夏风:“姐,你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翳心里畅快了不少,没在意这件事,又重新开了一瓶放在桌上,夏风捡花生米吃的手一顿,很快意会配合道:“习亚铃要来一点吗?”
习亚铃的反应很冷淡,她用铁签搅着盘子里的肉,也不吃,出声拒绝道:“我不喝酒。”
夏风:“别那么扫兴嘛,你们一个二个抗拒得跟那什么一样,这一顿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嘛。”
习亚铃不吃她这一套,“又不是我想喝酒,拽着别人做不乐意的事情,是怎么有脸把话说得这么高尚的啊。”
林翳:“那我也没请你来啊~”
眼看着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就要破坏殆尽,庄柔柔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好啦,亚玲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喝就算了,我替她喝也可以的吧。”
她说完就要去拿桌上林翳开的那瓶酒,身边的习亚铃却抢先了她一步,恶狠狠地冲她说了一句“别多管闲事。”
然后仰着脖子忍着不适把那瓶生酒喝了个见底,把空瓶往地上一摔,难得没有露出那副言笑晏晏的表情,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说:“我不欠你们的。”
之后就离开了包厢,庄柔柔急忙站起身来,准备去追她,却被林翳一把拉住。
林翳:“嗨呀,她都让我们别多管闲事了,柔柔你就别管了,她那么大个人了,自己能回酒店的。”
其他人也是对这种插曲见怪不怪,很快就接着吃吃喝喝了起来,酒桌上,除了最鸡贼的沈沁然,其他人都被林翳灌得神志不清,开始圈地发酒疯。
牧楠原本一下睡着了,但做了个噩梦惊醒后就开始迷瞪瞪地发呆;庄柔柔坐在她旁边伤心地哭诉为什么刚刚习亚铃要凶她;夏风一个劲儿地嚷着她没醉,硬是要跟林翳接着喝,拿着盘子瞎比划;许夜蓝意外是那种酒后吐真言的类型,紧紧抱着沈沁然一边说许悦的精英教育有多痛苦一边说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她离开,弄得沈沁然一边可心疼一下一下地哄着,一边苦于不好脱身来把林翳这个罪魁祸首揍一顿。
结果最后她俩还是打起来了,因为许夜蓝并没有喝多少,只是纯粹的烂酒瓶子,她抱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就说要去卫生间吐一会儿,三令五申不准沈沁然跟着。
林翳听着夏风大喊大叫,听着沈沁然破口大骂,听着牧楠一个踉跄踢倒一大片空酒瓶子乒乒乓乓作响,远处卫生间里传来许夜蓝努力的干呕声,庄柔柔打着哭嗝还接了个电话。
突然觉得这一切有意思极了,她放声笑了出来,喘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结果沈沁然照着下巴给她来了一拳她一下咬到了舌头……
“森沁蓝,你妈!……”
庄柔柔:“布尔泽第三医院是吗?好的,我这就过来……”
原本正在互锤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看着眼睛还红着的庄柔柔,“出什么事了?”
庄柔柔原本就没喝多少酒,这一个电话直接给她抖清醒了过来,她声音有些哽咽,“亚玲好像昏倒在路边了,治安巡逻机器人把她送到医院去了,因为第一联系人是我就给我打电话了。”
她有些后悔又有些焦急:“我现在得赶紧过去才行,她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我应该看紧她的,刚才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出去。”
林翳不着边际地安慰道:“别担心柔柔,万一她只是喝多了倒在路边不省人事了呢。”
沈沁然皱了皱眉,不怎么赞同她的说法,“只是喝多了可不会被送到医院。”
林翳被噎了一下,却无言以对,确实。毕竟对于路边时不时出现的醉汉,在不影响社会治安的情况下,巡逻机器人会放任他们醉着,但因为耍酒疯而造成不良影响的会直接拘在街道办。
庄柔柔:“你们带着她们几个回酒店吧,我去医院看看情况。”
许夜蓝吐完感觉整个人都好受多了,看着她们三个人堵在包厢门口,有些迟钝地发问:“这是怎么了?”
林翳心一横道:“我跟你一起去,毕竟这件事还有我一份责任,老沈你跟许夜蓝就负责把老夏和牧楠带回酒店就行。”
沈沁然没有异议。
*
从酒馆到医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坐在飞车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庄柔柔满心自责和愧疚,仿佛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
林翳看着她的神情就是一阵郁闷,郁闷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自责成这样,郁闷习亚铃这个作精整天上蹿下跳的终于遭报应了明明应该喜闻乐见才对,怎么还让她摊上了一份责任。
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庄柔柔说的话,发觉今天小作精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平时她根本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一点就炸,而且她对谁恶语相向都不应该对庄柔柔。
林翳:“你说她身体不舒服,是怎么一回事?”
庄柔柔:“她有点晕船,从罗拉星长途跋涉来找我的时候就晕了好一阵,今天来诺拉星也晕船了,而且因为没胃口这段时间一直没吃早饭,刚才那顿晚饭她也没怎么动,本来身体就有点吃不消,又强撑着灌了一瓶酒……”
得,听起来她反倒成了那个作恶的人了。
看见林翳听得眉头紧锁,庄柔柔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在指责你们的意思啦,只是……有点心疼她。”
林翳:“其实我一直不太懂,柔柔你为什么会那么护着那家伙,毕竟你看江乔也喜欢跟在她身边,但她还不是一点都不在意随便就把人骂哭了,但江乔缺心眼哭过之后还跟在她屁股后面,柔柔你总不至于缺心眼吧?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的好坏,只想着给别人使绊子。”
庄柔柔摇了摇头:“她没有给我使绊子,一次都没有,虽然她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气人,但她也只是害怕而已,害怕……被抛弃。”
林翳有点吃惊庄柔柔给的答案,但她无论怎么想也无法从习亚铃身上看到她说的这种特质,也许是她看人的水准下降了,也许是这个人太具有迷惑性让大多数人都看不太清。
她只能笑着说:“你还真是善良。”
庄柔柔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也许吧。”
深夜的医院只有值班机器人在楼层安静地往返巡查,前台的负责人领着她们去病房,边走边说道:“其实只是炎症引起的高烧而已,我们已经进行了降温治疗,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但还是有一些特殊情况你们可能需要了解一下。”
她们停在了302的门前,负责人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视觉胶带是什么吧?”
一种用于遮挡纹身胎记的拟态胶带,直接缠在身上就可以用拟态挡住不想露出的皮肤特征。
林翳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负责人把门推开,房间内幽幽亮起温和的夜灯,她本人似乎并不打算进去,只是提醒了一句“看看她的右手”随后便走了。
习亚铃的高烧刚退,但睡得依旧不是很安稳,呼吸有些乱,眉头也不安地紧蹙着。医院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又空又大,让人产生一种原来她这么瘦弱的错觉。
负责人所说的视觉胶带已经被拆下来了,长长的堆成了一小堆在床头柜上,内侧沾染了不少血迹。
庄柔柔二话不说将习亚铃右手的袖子撸了上去,入目是一道又一道丑陋可怖的疤痕蜿蜒堆积在手臂内侧,从浅到深,从旧到新……
庄柔柔看着她手上那些伤疤,想碰又不敢碰,最终握住了她苍白的手,小声地哭了出来,“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庄柔柔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习亚铃已经醒了,可她还是很虚弱,脸色也很难看,她看着自己的右手,目光沉沉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最终不动声色地把右手从庄柔柔的手中抽了出来,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林翳跟庄柔柔,“出去。”
林翳:“你没什么想跟我们解释的吗?”
习亚铃嗤笑一声,“你当你们是谁啊?”但这一次她很快就收起了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见两个人还是不为所动,她竟然又笑了起来,“哈哈!什么嘛,果然你们也想让我去死对吧!”习亚铃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庄柔柔连忙按住了她,直摇头哭道:“没有,没人想让你那么做。”
习亚铃看见她哭,有些发愣,挣扎的幅度慢慢小了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庄柔柔哭,她也哭,可她的眼泪掉得悄无声息的,让人根本无从分辨是哭了还是单纯的泪腺坏掉了。
习亚铃:“可是他们都讨厌我,都恨我,都巴不得我去死啊,他们都不要我,你看,你都被我弄哭了,我真该死啊,呵呵……”
她的语气很轻,却听得人心里沉甸甸的,林翳只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让人窒息,但她深知自己随便插嘴只会让事情更棘手。
一个人的代称可以有很多,因为喜欢,因为厌恶。跟别人八卦唠嗑的时候,林翳用过不少代称指代习亚铃这个人,最开始的称呼就是小疯子,因为她一次性拉了不少人违规领罚,林翳对她实在难有什么好印象。
现在想想,当初这嘴怕不是开过光了,真贱啊……
庄柔柔又重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会的,怎么会有人不要你呢,他们不要我要好不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习亚铃半天没动静,她把被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呐,柔柔,不要轻易许下承诺啊,做不到的话可是会死的很惨的,你又不欠我什么,所以……”我也没资格向你索取。
庄柔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亚玲……”
“够了!我累了,我不想听。”
林翳烦躁地捏了捏手指骨,走到病床前,话音中有些疲惫:“当我欠你的。”
她抓着习亚铃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梦魇的效果惊人地显著,原本还在闹腾的习亚铃忍不住眼皮打架,沉沉的睡了过去。
庄柔柔赶紧扭头,不敢与林翳那双金色的竖瞳对视……
林翳幽幽叹了口气,“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一次只能入一个人的梦,柔柔你要一起来吗?”
庄柔柔还没反应过来林翳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整个人还握着习亚铃的手就忍不住犯困了起来,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林翳对她说“待会儿见”。
林翳也没想到喝顿酒能闹出来这么多破事,她看着习亚铃空落落的左手,一边视死如归地搭上去,一边在心里默念,就当是我欠她的……
梦魇这项能力并不是真的如它的名字那样令人害怕,相反,它所牵引出来的梦境里充斥着内心的**,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梦境主人心中柔软的弱点。
林翳对习亚铃使用梦魇的时候有考虑过这家伙的恶趣味会导致原本应该平和安稳的梦境变得混乱不堪,让她们进入排斥意识中寸步难行。
她其实很不乐意做这种苦差事,即使是从前也没正经地完成过几次委托,因为总有人**的雪球越滚越大,舒适的梦境里反而成了肆意作恶的地方,有人的防备心带到了梦里,潜意识里察觉到她的探查将她卷进排斥意识中各种阻拦。
但习亚铃的梦里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混乱,甚至一片空白,先她一步进来的庄柔柔在一片空白中独自站着异常显眼。
庄柔柔没有追问林翳为什么会有带着她入梦的能力,这种特殊能力的由来无外乎那一个原因:异种。
星际中生存的种族众多,并不是所有非人种族都能被称作异种。异种指的是那些罕见地拥有时间异能或空间异能的少数人,有些种族因为天生优势生来就会获得异能,或者后天习得,比如血族的元素异能,比如人鱼的潮汐异能,但这种种族遗传性的异能都建立在种族人数稀少伶仃的基础上,偶尔也会有其他种族中的个体在机缘巧合下觉醒异能,比如白星的仙,尔雅星的幻,艾萨星的妖。
觉醒异能对其他种族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努力一辈子也无法成功,更何况时间空间这种稀缺属性的异能,跟之前提及的那些完全不能相比,因为至今都没有应对策略,再多精锐之师遇见一个异种,也毫无反抗之力。所以纵使异种都是隐居避世的性格,外界对他们的忌惮防备之心从来没松懈过。
这也是庄柔柔意识到林翳有异能的时候下意识扭开头不去与她对视的原因。
这还是林翳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梦境,荒芜得一无所有,但真的会有人无欲无求到这种程度吗?她跟庄柔柔相顾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沙沙轻响,一个老旧的豆绿色的机器人垂着长长的机械臂朝她们走来。
走到面前的时候也没停下,从虚空中穿过她们又继续往前走,走了长长一段路的时候才迟钝地转了转脑袋,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开始收拾它那些拖在地上的机械臂。
林翳猜想机器人是想让她们跟上去,于是终于迈开步子在一片空白中向前走了一步,但当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原先的落脚点乃至容身之处开始崩塌,黑色的漩涡一点一点侵蚀着这片空白。
林翳连忙拽住庄柔柔往前跟上小机器人,“柔柔,走吧,我们去找她。”
小机器人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收拾自己的机械臂,被扯得太长了让它有些恼,时不时就停下来弄一弄,身后的漩涡涌动着,黑沉沉且深不见底,眼看就要追上她们,林翳恨不得抱着机器人就往前冲,但这个小机器人只是一个虚像,她们无法触碰到它。
看着黑色漩涡吞掉了一截小机器人拖得长长的机械臂,但很快又触电似的吐了出来。只是虚像的话可不能对魇造成伤害,很快林翳注意到了机器人脖子上的那个金属片,跟这两天习亚铃戴在身上的是同一个。
被魇吞噬跟被梦境主人驱逐是两码事,如果说梦中的**表露其实是主人的善的话,那么不断吞噬梦境的魇就是它的相反面,是最混沌的恶,林翳还没有在梦境中被魇吞噬过,但大概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流的魇师都没办法做到全身而退更何况她这种半吊子。
情急之下她一把扯下小机器人脖子上的金属片,不同于机器人是虚像,这个金属片是真实存在的,跟林翳猜想的一样,这是梦境主人的一个心眼。她本想用这个心眼驱散侵蚀梦境的魇,但从她取下金属片的那一刻起,机器人就仿佛失去了能量运转,机壳炸裂开来,里面的零件散落一地,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黑沉沉袭来的漩涡很快如潮水般退去,倒在地上的机器人不断被不存在的物质腐蚀着,很快化成一滩漆黑的焦影,焦影侵染着周围的空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门。
这还是林翳第一次碰到这种防备,她那老爹之前告诉过她,梦境主人对探梦者的防备分为两种,一种是将他们驱逐进排斥意识里,在里面设下重重机关陷阱让探梦者迷失方向自己不得已脱离梦境,二是锁心门,用一个虚假的幻境拢住自己真实的梦境,这样的心门往往只有靠幻境中藏着的心眼才能打开。心门的幻境并不会太危险,但是心眼很难找,而且主人想埋藏的秘密越深,心门就越多,开了一扇门还有另一扇门,让人在无穷尽的幻境中丧失干劲才是主人设置这些心门的目的。
但这种说法只是对于他们探梦的魇师而言的,毕竟人的防备心转移到梦里就只剩下了一层潜意识,人在潜意识里做出的决定往往是直白且强硬的,这就导致大多数人都是在用排斥意识驱逐他们,很少会遇见自锁心门的人。林燃进过一个锁心门的梦境,那时候林翳还小,只听他说,这样的梦境不能随便进。
因为梦魇本应该给人造一场心想事成的美梦,而那些锁心门的人,锁住的都是痛苦。
林翳心里有些不好受,之所以会有魇师这种职业存在,并不是为了窥探别人的秘密牟取利益,有时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恶魇侵蚀睡一次好觉,有时是为了探查他们心中所求以激励他们配合治疗,有时是为了满足他们未了的心愿再进入一次虚幻……
心中所求这种东西,让人难以评价,没有得到的会成为遗憾抱恙终身,或是成为执念使得人剑走偏锋,得到了又失去,让人疯魔,每次回想都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她跟习亚铃针锋相对已久,从没想过这人的内心居然荒芜得只剩下痛苦。
林翳将金属片随手掷到地上,心门感应到心眼之后扭曲一阵,又化成了刚刚那个小机器人的模样,只是这次身上再没有那个金属片,而周遭空白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连带着地面都有些轻微地震动,等一切异动停下来之后,林翳跟庄柔柔谨慎地看着身处的环境,似乎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图书馆。
小机器人没有先前身处空白中时那么残障,有些热切地看着她们问:“女士们好,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
林翳还没想通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虚像,身旁的庄柔柔就有些关心则乱地问道:“你知道亚玲在哪里吗?”林翳甚至没来得及阻止,毕竟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梦境中打探主人的事情很容易触怒对方。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小机器人很快给出反映:“在那边的软椅上,我带你们过去。”
是……真实的梦境?
梦境主人只会出现在真实梦境里,但按理来说锁心门的防备至少也会有五扇门,她们才开了一扇就进到了对方的内心世界,这让林翳有些匪夷所思。
习亚铃确实在,在窗边阳光最明媚的一个位置上舒舒服服地窝着,随手翻动着一本电子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不满地抱怨道:“三七,我的水呢?”
编号37的小机器人脑内传来一声轻响,似乎崩了一个零件,面部显示器雪花卡顿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已经订了,很快送过来,你是水牛吗你。”
习亚铃似乎很满意三七的反应,没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朝它招手,“过来我看看,你是哪个零件又坏了。”
三七:“只是因为数据流过载高温熔断了一根保险丝,弹掉了一颗热阻螺丝而已。”
习亚铃将它抱在怀里检查了一番,感叹道,“可怜的小病秧子。”一时间她怀中的机器人听声响又崩了几颗螺丝,在被按下关机程序之前,它想起自己的任务,伸出机械臂想指着林翳她们说“她们有事找你。”
结果关机卡了一下程序,它的机械臂一下子弹飞出去几米远,险些打到人。
习亚铃带着些笑意跟她们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动手一点一点把这老是失灵的机械臂收回来。
林翳有一种撞鬼了的诡异感,面前的这人毫无意义是习亚铃本人,因为是魇师造的梦,所以他们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从各种虚像幻境中辨认出真正的梦境主人。但她认识的习亚铃做错事可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道歉,也不会露出这么干净舒适的笑容。
习亚铃:“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翳隐隐觉得她说的话中透露着什么,不确定地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习亚铃:“当然,”她抚摸三七机壳的动作十分温柔,“毕竟这是我的梦境嘛。”
林翳:“是假的吧。”
魇师入梦切忌惊扰梦境主人,更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否则梦就会醒,可现在,她们三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林翳还是有些迟疑,因为面前这个习亚铃是货真价实的正主,她的眼里还有跟她对视后留下的金影。主人不可能存在于虚假的梦境中,也不应该意识到这里是梦中世界,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林翳一时间也不明白。
习亚铃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假的,现实世界中你们不可能见到这样的我,想必你们也很清楚这一点吧。”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智能螺丝刀,小心翼翼拆下三七脑部外侧的机壳,仔细检查了起来。
林翳:“那真实的梦境在哪里?”
习亚铃:“你们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就是门外的世界啊。”
庄柔柔:“可是那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习亚铃:“对啊,就是什么都没有哦。”她抱着三七的手缩紧了一些,觉得胸中空落落的,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钝痛。
习亚铃:“所以,你们还想做什么呢?真实也好,虚假也好,你们都已经见过了,很遗憾没让你们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还是快点回去吧。”
庄柔柔冲上前去抓住她抱着三七的右手,有些生气道:“我都追到这里来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她把习亚铃的袖子挽了上去,在她干净白皙的手臂上摸索一阵,找到了视觉胶带的头,一把扯下了伪装。可能是生气时动作有些蛮横,胶带扯到伤口疼得习亚铃小声抽气。
那些伤疤又重新暴露了出来。
庄柔柔:“我要听你跟我解释这些!”
习亚铃怔在原地,看着手臂上的伤疤,仿佛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一样,她在梦境中活泼的生气仿佛一点一点被抽走,迟疑的问:“这……是我做的吗?”
她双眼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好几次张开嘴但没发出声音来。
午后闲适的阳光已经消失不见,图书馆内的灯管无缘断了几颗,视线范围内一切光源都在消失,仿佛就要这么陷入一片黑暗,黑暗对于梦中世界来说无疑是危险的要素。
林翳上前去拉了拉庄柔柔,“柔柔,她现在状态不对劲,你别……给她太大压力。”她原本想说别离她太近,话到嘴边换了个说法,但庄柔柔却是听话地松了手。
但这种被黑暗剥夺视线的感觉并没有停下,林翳在最后想去牵住习亚铃的手,担心她迷失在梦境里。但在光源消失之前一刻,她看见习亚铃左手捏着螺丝刀,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梦境散了,她们醒了过来。
这无疑是林翳入过的最诡异奇怪的一个梦境,庄柔柔似乎也看到了最后的那一幕,醒来之后就扑在床边开始哭,而习亚铃安稳平静地睡着,可能是累坏了,可能是不想醒来。
感觉卡在这里不太好受,下章接着把这件事交代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