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喧哗!都排好,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几个随行的功曹和衙役也不知道县丞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认命去维持秩序。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三四岁脸庞清秀的小姑娘,她睁着漆黑的大眼地看着谢攸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又紧张,静静等待这位年轻俊美的大人说话。
谢攸宁细细端详了一番,开口问她:“姑娘是同你家夫人前去寺庙烧香的吧?”
闻言,人群中站出一位年轻妇人,生的温婉可亲,走上前来微微福身:“回大人,这正是我家中女使,还请大人替我二人相看,也好洗清嫌疑。”
“夫人有身孕不可久站,本官自当先为夫人看过。”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原来这妇人身形苗条,单看模样并不像是孕妇。妇人也是一愣,随即谢道:“多谢大人体恤。”那女使憋不住话,奇道:“大人这都能看出来?”
谢攸宁并不理会,看着妇人继续往下道:“夫人仪态平正形容和顺,正是温和良善的性子,脸颊虽因疲惫暗淡,暗淡中却隐隐生光,想是怀孕初期休息不当所致。
鸳鸯眼秀致,是富贵之相,家中必定经营商铺且生意不错。鼻翼两侧温润,兰台玲珑,想必夫人心思灵巧,于音律上有所造诣。这般家境殷实心地良善,自然不会是凶手。”众人也都知道这两个女子不可能是凶手,只是想不到这县官真会看相,平白说了这么多。
夫人面上羞赧:“大人神机妙算,一字不差。”女使更加震惊:“我家娘子确实擅长月琴,郎君也经营绸缎庄,大人好厉害,大人替婢子也看看吧。”
谢攸宁抬眼觑她一眼:“骨法旋生,你这调皮闯祸之相,人前该少言几句。”身后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年纪小的女使吐了吐舌头,扶着娘子到一旁休息去了。
陆怀谕在一边听着,原本散漫的坐姿也不由得坐端正了,谢攸宁会相术?他倒是头一次听说,只是一连相了几位都是字字精准,惹得惊呼连连,惹得这位一向厌恶佛道玄学的安王世子也生了疑惑。余光中白术已经听的入神探出身子去,陆怀谕咳嗽一声,他连忙站直。
没过多久,谢攸宁那边的队伍已经排到了最后两位。
眼看前边的人一个个都排除了嫌疑,后面的人越来越着急。排在最后的是一个阔方脸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拿着拂尘的道士。
谢攸宁只看了那个男子一眼,突然一声断喝:“还不拿下。”
左右立刻上前押住男子,后者满口直呼冤枉。谢攸宁站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寥寥几句:“鬼眉压眼,眼中有凶光,此乃大奸大恶之相。加之你印堂隐隐有青光,近期必定谋财害命。”
她又唤左右去男子窗下查找,果然在窗外泥土中翻出血衣凶器。
男子息了声响,眼见血衣在前自知难以分辨,被官差押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谢攸宁心情甚好,得意望了一眼旁边的陆怀谕,下令:“将人犯押回衙门。”
她这边转身要走,袖子却被人扯住,她回身,正是那位游方道士。
“大人替前头人都看过,也替贫道看看。”他说的理直气壮,连功曹都笑了:“我家大人是断案的,又不是街头替人算卦的,如今案子已经破了,你,该往哪儿去往哪儿去。”
道士也没再纠缠,只是哈哈一笑,一甩拂尘转身走了。
谢攸宁看着他离去地身影,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指挥人走了。
回县衙的路上,陆怀谕回想她断案的场所,思来想去觉得匪夷所思:“谢大人,同窗多年不知你还有鬼神莫测的本领。”他还是不相信世上有光看面相就能断案的奇事,尤其是这件事出在谢攸宁身上,在国子学同窗那几年,他可是没少见这位谢公子出鬼招骗人。
“鬼神莫测哪里敢当。案犯招认,旁的又何须细究呢?”谢攸宁挑起桃花眼,眉眼间似有潋滟春光。真假参半又有何妨?案情勘破,看的是结果。
陆怀谕走在年轻的县丞旁边,被“他”意气风发的得意感染了一刻,扭头仔细看她。
年轻的县丞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骨相应图,陆怀谕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颗细小的痣。同窗三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凑近看谢攸宁的耳朵。他盯着这颗生在耳垂末端的小痣,想到书房里那幅没有面孔的美人图。
会是“他”吗?他回想起自己那个没有来由的梦,转瞬自嘲荒唐。真是疯了,一男一女如何能够对上?世上耳垂上有痣的人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案子已经破了,谢大人可以将我府上随从放还了吗?”到县衙门口,陆怀谕不想再进去,直截了当把目的说明。谢攸宁恍然大悟地拊掌:“下官忙忘了,原来世子是为府里人来的,快快快,王县尉,去牢中提人。”
“还有他身上的东西,望一并归还。”陆怀谕知道他只能一句一句交代,因为谢攸宁不仅擅长耍滑头,还喜欢装糊涂。
不过他这里却猜错了,谢攸宁倒没有想过扣押他的画,早一步让谢全给他取来了。画卷收在画筒之中,和被扣留的时候别无二致。陆怀谕等竹沥仔细检查过画卷没有被做什么手脚才拂袖离开。
胡主簿那头把米县令叫回县衙了,却看见谢县丞带着诸位官差和案犯回来了,人群中不见陆怀谕。“那陆世子呢?”米县令今日家中爱宠生子,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可是听说陆怀谕那尊大佛来了,才收拾了一下来县衙。
“走了。”谢攸宁摊手。
“走了?”米县令骤然皱眉,米县令是个圆脸,“本官才刚来,他就走了?”胡主簿见他不满忙上去安抚:“这是好事啊大人,如今案子也破了,您可以回家继续照顾爱宠。”米县令聊到这个气也消了大半,乐呵呵地和他们炫耀:“你们没见着,小雪生了三只,两只黑崽子一只白崽子,还没开眼呢。隔天你们来我府上,我亲自带你们看看。”
又想起来谢攸宁:“攸宁上次不是说想要一只猫崽,隔天你来我府上挑。”
谢攸宁苦笑,她没有养过猫也不像米县令爱猫,只是奉承时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就被人记住了,看来拍马屁还是有风险的。
审问完人犯已经是黄昏时分,谢攸宁惦记着其他事,提早两刻钟下值往城西的河桥边去。
“往河桥边去了?”离县衙不远处的妙音坊里,男子还靠在软榻上听美人抚琴,听到下属禀报谢攸宁往城西去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好啊,那我们也去河桥边走一遭。”
“看看谢大人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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