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遇仙

院子里的侍女小厮都被支走,谢全则拿着银子开开心心地逛街去了,整个东院只有主仆二人窝在厢房内摆了满室的钗环裙裳。

秋容为自家娘子仔细穿好衣裳,又意欲上妆却被拦下,谢攸宁不习惯穿回女装,眼下还未上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颇为陌生。

因为唇色艳丽,谢攸宁素日习惯用脂粉掩盖容貌,莹白的肌肤被刻意涂抹的惨淡无光,此刻卸去脂粉又换上裙钗,登时变成了个娇滴滴的女郎。

若要再上妆,会变成什么样呢?谢攸宁用手指盖住眼睛以下的脸部,找回一些平日的感觉,镜子里的桃花眼此时泛着点点疑惑和愁云,她又松开手,会变得更奇怪吗?

秋容嘻嘻笑她:“娘子生的好看,上妆只会更美,才不会奇怪呢。”她一手拿起妆台上的胭脂:“不上妆要是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好。”

因为这句话,谢攸宁纠结片刻就应了。做了十七年男子,她隐隐期待自己做个女郎的样子。听说当年母亲嫁入谢府后曾名盛一时,美貌甚至盖过当时长安第一美人,也就是已故安王妃,陆怀谕的生母。

那边谢攸宁思绪已经飘远了,秋容倒是高兴得很。她原本最擅长打扮,可惜遇到谢攸宁这么个主子,这么些年手艺都荒废了不少。眼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她可不得使出真本事。

取了一身浅紫色折枝海棠齐腰绣罗裙,考虑到谢攸宁不习惯戴沉重的首饰,就挑了一些轻盈的银饰和绒花,又斜插一只蝶栖海棠紫宝石步摇。浑身打扮看着不出挑,其实处处都藏了心思。

装束已定,美人上妆最容易,秋容只简单为自家娘子画了时世妆,时下流行的是昭文长公主偏爱的檀晕妆,秋容在妆容上稍作改动,又加了梨花钿,少了脂粉厚重之感,多了清丽大方的味道,将谢攸宁原本就十分的容色衬出了十二分。

镜中美人还在两眼直愣愣地发呆,秋容笑着推她一把:“娘子想什么呢?白雀庵路远,我们得动身了。”谢攸宁回过神来,镜中已经浑然是另一副姿容,端丽艳逸竟如九天上人。

她只愣了一刻,就从台上拾起一方面纱,绝色姿容被掩在面纱下,只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平心而论,她很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她扮了十七年的男子,心底却还是暗暗希望做回姑娘的样子。只是做姑娘便不能涉朝堂,也不能找回哥哥了。

世上事难两全,她难免遗憾。

“慧安师太还在庵堂吗?”

秋容点点头:“不曾变化,快动身吧。”

谢攸宁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依依不舍地和镜中人告别:“走吧。”

因为要掩人耳目,谢攸宁特意选了谢府偏僻的角门出去,一直到上马车都没有其他人路过。

马车停在白雀庵的石阶下,白雀庵前种了片茂密的桃林,此时正值初秋花叶凋零,谢攸宁戴了幕篱,跟着秋容在光秃秃的林间穿梭过,心中莫名觉得不安。

庵堂里,老尼静坐在佛前,口中喃喃,手上不住翻动经卷。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过,沙弥尼清脆的声音响起:“女檀越这边请。”慧安翻经卷的动作蓦地停了,日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又被人影挡住。

“师父,就是这位女檀越要见您。”

“好了,你先出去吧。”慧安把手上的经卷放下,把小徒弟支使出去。

谢攸宁跟着女尼走进侧殿,原来这方侧殿内只供奉一尊观音像,观音法相慈悯,一双悲悯目自上方静静注视着殿内一僧一俗。

“女檀越执意要寻贫尼,不知所为何事?”

“师父是有大智慧的方外人,该知道儿此来何意。”

两人一个低头敲动木鱼并不回头一个笑吟吟在后面不答反问。

殿内的木鱼声停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随即更快地敲动起来。

“女檀越请回吧。”

方才的念经声不再,只有木鱼越敲越快,快得人心慌意乱,不同于闭目塞听的慧安,被下逐客令的谢攸宁反悠悠走到佛像下,跪拜起来。

良久,殿内木鱼声停,只有慧安古井无波的声音。

“女檀越在拜什么?”

“儿在拜观音,儿也想看看,师太日夜拜的观音到底灵不灵验……”

“师太久坐观音像下,也是在有所求吗?”

……

秋容在外头等的着急上火,一会儿跑到姻缘树一会儿跑到放生池,沙弥尼走过去,让她不要在庵里乱跑她才勉强歇下来。

沙弥尼年纪小心思也活络,拿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和她搭腔:“你们是从长安城里来的吗?”

秋容点点头。她接着说:“女檀越生的真好看,我在庵里扫了十年的地也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女郎。”

她说的是刚刚领进去的谢攸宁,秋容与有荣焉:“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吱——”木门被从内推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出来的谢攸宁。

秋容走到主子身边,谢攸宁看她一眼:“五日之后再来。”秋容面上一喜,这是成了?!

谢攸宁也笑,脸上不如她这般欣喜,垂下眼眸摇摇头。

秋容急急收了笑,安慰似的拍拍娘子的手背,这事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不过看娘子的脸色应该不算太糟糕。

“师父,师父。”前面跑来两个年轻的比丘尼,沙弥尼走上去:“师姐,怎么了?师父在里头打坐呢。”

两个人平了平气息:“前山来了贵人,贵人说要清山,还要师父尽快去相迎。”

长安城内非富即贵,但是清山这样大的手笔她们也是好久没有见到了。两人见谢攸宁眼生,好心提点:“女檀越也尽快从后山出去吧,莫要冲撞了贵人。”

“表哥,你不要走这么快,你等等我。”

“表哥!等等我。”

“两位小主子莫要跑这么快,公主娘娘还在后头呢!”

桃林里一个挺拔身影快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圆滚滚的青色团子,两个团子看着五六岁,圆乎乎的脸上透着跑后的薄红。

陆怀谕平生最讨厌带孩子,他最是冷淡不耐烦的性子,稚子无知又好动,偏偏喜欢黏着他,他亦步亦趋想把两个拖油瓶甩掉。

就这么一路快步走到了后山,两个奶团子早就撑不住被内监抱走了,他得了喘息的机会,慢慢停下脚步。

“姑娘留步。”少年急切的声音在山间突兀响起,陆怀谕顺着那声音寻去,却看见一个眼熟的少年跟在个女郎身后。

顾青名?陆怀谕没有细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尼姑庵后山,他的目光完全被为首的那个浅紫色绣罗裙的女郎吸引了。

那女郎的容颜隐在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潋滟夺目的桃花眼,她就拿这双眼凝望着像是犯了痴病的顾青名:“公子何事?”

轻灵的声音被微风吹到陆怀谕耳边,他原本看戏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这个声音,这双眼睛?

梦里出现的少女和眼前的女郎蓦地重合,好像寒冬里几乎快要死去的种子突然有了破土而出的趋势。陆怀谕死死盯着少女的脸,像是要看穿她面纱后的容颜。

顾青名也知道这样追着人家姑娘有失分寸,停住脚步拱手回:“姑娘莫怕,是某失礼,山中遇仙一时忘情,想问不知姑娘仙乡何处?是哪家千金?”

山风渐起,女郎抬起手压住面纱,袖口被吹得肆意翻飞:“萍水相逢,何必深究?”

她的目光在顾青名脸上蜻蜓点水地掠过:“岂不闻烂柯人看洞中棋,你所见未必是所见,眼前皆是梦幻。”

顾青名抬头还想说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女郎上前轻轻踢了两脚,似乎在确保人已经昏过去了,林间跑下来个鹅黄衣裳的侍女。

侍女手里拿着刚刚捡起来的幕篱,那女郎接过幕篱,对着昏迷的顾青名绕了两圈,似是在脸上抹了一下,俯下身按在顾青名的额头一笔一划十分艰难。

待写完这个字,两个女郎挽着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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