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病重

宵禁时分,长安城下了场小雨。谢攸宁没有什么入睡的心思,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下写字。

她案头摆了一本前朝人写的杂闻笔记,无事时候抄写翻阅,也算聊解寂寞。今日恰好翻到一个野史志怪故事,

故事背景正是春秋时期乐毅灭齐,彼时齐襄王改名换姓在太史敫家中为仆,被其女看中接济,两人日久生情,待齐国复国成就一段佳话。

相传那齐襄王有个胞弟翕,在同一时期流落燕地被燕女所救,结为夫妻。待齐国兴复,襄王接回胞弟,赏赐无数。

回京后的公子翕厌弃燕女举止粗俗不再宠幸,又听姬妾毁谤说她是狐妖,下令活活烧死。

燕女死后,公子翕夜夜惊梦形容消瘦,府里一入夜就能听见狐狸凄厉的惨叫,请了无数道士也无济于事。

最后君王后亲自过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府中再也没有闹鬼。

只是月末,襄王下令驱逐公子翕出临淄贬为庶人,而众多罪名之中,一项正是杀害发妻。

翻完这节最后一页,谢攸宁伸了个懒腰,兴致缺缺地合上。

她弄不懂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救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就像不懂为什么才子佳人话本中总会有惊鸿一面的设定。依她来说,烂好心的人和迷恋表象的人最好都难有好结局,她突然回想起顾青名追着自己下山那一幕。

顾青名平日一副清高样,还不是个色中饿鬼,活该被喂兽药。可见她这番想法是有依据的。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可能是上天听不下去她这番高谈阔论,特派了秋容来敲门:“主子,夜深该安寝了。”

她一下吹灭烛火:“睡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一架马车在城西庄子门口缓缓停下。

庄子的门被叩响,一个老叟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地开门:“谁啊大早上的……”还没出口的脏话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咽回去,脸上表情有些扭曲。

“是我回来晚了,今日有事。”那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帽沿微微压下,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个瘦削的下巴。

“进去吧,大娘子昨晚来了,看不见你很是生气,连累我们都要遭殃……”那老叟心里不满快要溢出来了,还是顾忌眼前人在主子面前的地位,抱怨两句就让他进去。

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让东家的姑娘这么好吃好喝地供着?老叟慢吞吞关上门,心里又酸又嫌,想到主子的叮嘱心头又涌上些幸灾乐祸。明明不让他出门,偏要出去,还被主子撞上夜不归宿,这下看他怎么交代……

那人只是应了一声,抬脚往里走,若是有人在旁边就能发现他走路姿势很怪,一瘸一拐,像是受过什么很重的腿伤。

平白无故的,也不知道乔芙雪找自己什么事?不过此刻想来也睡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一身黑漆漆的外衣换下来,又给右腿换药。十五年了,这条腿上的伤一直反复发作,怕暴露身份他和乔家人都不敢请外头的大夫,只能让府医看过。

他揭下贴了一日的药贴,疼得龇牙咧嘴一阵叫,等他发迹那一日,莫说医好这条伤腿,就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在他面前磕头下跪又有什么难呢?就像师父当年那年,当年……

想到师父,他手上动作顿了顿,都不急着敷药,从怀中摸索半晌摸出一本边缘发黄的书。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离致道法”,只是他师父的道号,想不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世上还有人记得师父。

包括这本书,是师父当年传授的秘学,想不到如今竟然又在长安见到了。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打听到的消息,他崎岖的面部扭曲着,竟是透露出无限向往,这是不是师父给自己的提示?难道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要变了吗?

“咚—咚—”宫墙内晨钟敲响三声,拉长的尾声在慈宁宫内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此刻云集一室,圣人坐在床榻边眼下是掩饰不住的疲倦,身边站着一脸担忧的皇后和昭文长公主。

太医令领着守了一夜,又最后把了一次脉,确定暂时安稳了才长出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慢慢跪在地上:“回禀陛下娘娘,太后娘娘脉象已经安稳下来了。”

殿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圣人昨日便令通报歇朝一日,故而众人出来后就各自歇息去了。

年轻人里头陆明华和陆怀谕还算是相熟,自幼娇宠长大的小郡主哪里受得了这个累,守了一夜此刻正是腰酸背痛。她一边让侍女锤肩一边找陆怀谕闲聊:“又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怀谕觑她一眼,没有答话。她倒是不在意,只顾着说自己的:“你这样的冰块,难怪找不到媳妇。要是赵旻英和你一样我可不要他。说起来他马上要回京,我也好把在南边求的平安符给他,那平安符可是……呀!”

她说着在身上找寻,想拿出来和孤家寡人的陆怀谕炫耀一番,一摸却是大惊失色:“怎么不见了?!”旁边侍女也是一惊,都找起来。

“看样子皇姑的姻缘也不是一帆风顺啊。”陆怀谕临走前还轻飘飘留下一句,把人气得半死。

人都走出好远,陆明华还晕乎乎地原地打转:“不应该啊,难道落在何处了?”

昭文长公主又多待了一会儿,走在最后,见此刻人都散尽了只有自己那个傻女儿还在门口站着,走过来拉她:“傻站着干什么?”

陆明华说了平安符的事,被母亲无情嘲笑:“不就是一个平安符吗?长安城各处都有寺庙,改日让怜儿陪你去再求一个就是了。”

陆明华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最后一对母女离开,殿内一下子空荡下来,头发花白的太医令靠着偏殿大门叹气。旁边的太医丞不解:“师父,您不是说太后娘娘脉象已经安稳了吗?怎么还发愁啊?”

“暂时安稳罢了。”李太医令看着精神矍铄但到底已过花甲之年,熬了一夜不复往日精神,他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徒弟摇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长进,连好与不好也看不出来。”

那徒弟还想为自己分辨:“有那么严重吗?您不是说有一张药方或可救命吗?”

“那张药方实在凶险了,日后莫提了。”太医令瞪他一眼,后者讪讪低下头去。

其实徒弟所言不虚,李院正坐镇太医院数十年,手中确实有许多不外传的救人良方,其中有一张正对太后娘娘的急症。

只是那是一剂虎狼药。要是运气好就是起死回生,不好则是暴毙而亡。李太医不愿意拿出那张单子,他可以因救治太后无能被责备,却断断不能让一朝国母在自己手上暴毙。

经营半生才有如今名望,不能因一招棋错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安王和安王妃都休息去了,陆怀谕年纪轻身体好,熬过了最困倦的时候反倒精神起来,就去看望了在西宫养病的陆全。

陆全原是圣人指派去照顾陆怀谕长大的贴身太监,因为救小主人摔断了一条腿,便仍回归宫中养伤。

陆怀谕许久不曾见他,被他拉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最多便是劝他尽早成家。陆怀谕一面敷衍他,一面想起来什么,从怀中掏出来两把扇子。

一把是谢攸宁落下的,上面是一幅仙人游春图,另一把折扇是仕女采莲图,两幅扇面挨在一处,都是笔法精妙趣味横生。

他觉着里头有什么关窍是自己没有想明白的,但是一时却捉不到,只能对着扇面叹息。

看久了,他却又觉得自己想岔了。两幅画虽然都有仿照古人画工,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笔法。本朝做扇骨的竹子也就那几种,相似也是再寻常不过。

他想着又自嘲地笑,为什么会觉得两者有什么关联?

若按照梦中的指引,作画的人该是个女子,而谢攸宁与自己同窗多年,是个男子无疑,看来是自己近日事情太多昏了心智。

“世子是有心上人了?”

陆棕也是头一次在小主子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对着两把扇子?真是奇了!他拉住白术细声地问,白术撇撇嘴;“有啊!”

陆棕又信又不敢信,问他他又道,“还摆在书房里呢,一幅画像日日对着看。”

白术还在想继续说,不妨被陆怀谕敲了下头。疼!他捂着脑袋满是不舍得回头:“主子有何吩咐?”

陆怀谕冷笑:“你小子又胡说八道什么?!”

“属下,属下明明是实话实说……”他尽管心里不服,回答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一直到听不见。

陆棕替他说话:“小主子既然有了心上人,也该早和王爷王妃说过,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找了半年多人,连半点踪影也没有的陆怀谕烦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是养伤要紧,我知道分寸,若真有其事,我自然会让母妃上门求娶。”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每次主子敲谢大人的时候和敲他的力道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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