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花花公子自然不值得江明月费心，除却是为少女出头外——

江明月一行正跟着管事往上走，他神色未变，状若无意地扫过眼前人的背影。

只是人心易变，难免三心二意

管事推开屏风门，一行人走进去，墙上缕金彩绘书就，奇木作桌椅、散着淡香，屋内另有一座屏风，附着纱缦，隔出几处错落的空间。

这处是顶搂唯一的包阁，向来是只有楼主来了才会开放。

荆楚和江明月对视一眼，了然对方的意思，心下轻叹，他含笑望向少女，示意她同自己走。

少女此时情绪已然平稳许多，脸颊微红，敛目折腰对江明月行了一礼，这才跟着荆楚走了。

荆楚扯上楚隐，随意绕进被屏风隔开的一处，并没有走多远，细听也能听见一些江明月说话的声音。

本来就没什么不能听的，只是当着人的面，若有些难听的事当场抖落出来，未免也太难堪。

侍女从另外的小门给他们上了茶点，三人面上端坐，却暗暗细听着那边的动静。

人都走了，管事身子一抖，知道秋后管账的日子来了，江明月虽知荆楚指定领着人在偷听，但没在眼前，也就不影响氛围。

无所谓

听就听吧

好歹比现场围观的好

“今天是怎么回事？”

江明月边说边走到小几前，扯来一个暗云纹的软垫，懒洋洋地坐下。

管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楼主...金家公子带着一群人来吃酒，原本是没有那少女的，可正要开席了...他小厮突然带进来...”

“我拦着了，但他们说只是陪着喝两杯，绝不违反楼里的规矩...”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江明月的神色，见着江明月脸上浮现出怒气，赶在江明月开口之前先一步跪下，涕泗横流得仿佛有满腹冤屈，“这个时候慕容迩也来了，他们咬死只是喝两杯，绝不动手动脚的啊楼主！”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真的拦不住啊！”

江明月冷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管事，一切说得都很合理，他只是一个弱小的酒楼管事，怎么去和几位世家公子争呢？

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慕容家的。

如果不是望江楼是江家开的，如果不是望江楼是御笔亲书的“天下第一楼”，如果不是这条规矩自望江楼成立便有，他也一再重申......

——那么他简直要为眼前之人的无辜、可怜而感动了。

先前涌生的怒气在管事跪下的那一瞬间只化作一腔的寒心，他讽刺地望着眼前人跪下后齐平的脸，轻佻地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语气轻柔地提起一个无关的话题:“陈叔...是从什么时候起，您也开始唤我楼主了呢？”

陈叔...或者说跪着的陈非没想到江明月会问这个，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他状若迷茫地开口:“楼主何出此言？”

“我自幼就在楼里长大，江家的产业里我也最看重望江楼。”江明月像是闲话家常，扯出前尘旧事，“那时我亲长刚丧，高烧醒来已经记不得从前许多事，当时楼里就是陈叔您管事。”

“我记得啊，陈叔您从前对我是何等慈爱...只可惜，往日之情犹在昨日，也只在昨日了。”

——幼年时，对方牵着他的手走过许多路，对他颇为关心，永远摆着的豌豆黄，夏日对方随身携带的小扇...

对方如何都不肯称呼他的字，说是太越矩，故而总是亲切而狭促地叫他“小公子”，整个江家，哪怕是江南州内，大昭之内，天底下也只有陈非这么叫他。

摄政王不总来江南州看他，论情分，阿爷和陈非才是他最亲近的两位长辈。

小公子...

是什么时候起，小公子变成了楼主呢？

江明月语气平平，陈非却突然笑了，话说到这份上，江明月只怕心中已是了然，他也没必要再假惺惺地装下去了。

“是啊，往日之情...都是往日之情了！”陈非知道一切今日就算完了，他腾地一下从地下站起，表情狰狞，充满恶意地盯着江明月:“你怎么没死在那场刺杀里呢？”

江明月望着面前扭曲的脸，似乎有一瞬间，他对不上眼前人的脸，两个时辰前，这张脸的主人还笑着关切自己的伤势，现如今却能这样质问自己。

屏风之后

少女讶异地望向声源处，明明似乎是在说自己的事，却意外地好像卷入旧年恩怨。

楚隐神色担忧，那边只有江明月和陈非，江明月还有伤，他只怕江明月吃亏。

荆楚对着屏风望眼欲穿，除却担忧外还多了几分焦虑，倒不是怕好友吃亏，只是他知道江明月和陈非的关系，屏风相隔，他看不见江明月的神色，担忧好友因背叛而伤心。

——是，这就是背叛。

江明月无话可说，轻轻敲了两下小几，青荇佩剑推门进来，静默着为江明月奉上一张字条。

江明月看罢，喃喃出声:“三十万两黄金...原来，是财皂动人心。”

三十万两黄金，当真是大手笔。

“他要行个方便，有何不可？”

陈非洋洋自得，他当然知道这个方便就是坏了望江楼的规矩，而一旦有裂口，望江楼早晚消亡。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身契已经被那人毁去了，三十万两，放个人进去吃酒而已，他有什么好怕的？

江明月捏着那张字条。

其实这三十万两黄金，不管事成与不成，都划算。

——这买不是望江楼，买的是陈非，一位自己十分亲近之人与自己的情谊。

对方知道怎么往自己心口上戳刀最痛，面对来自一位多年信赖的亲长的反叛，江明月本该愤怒、该寒心、该痛苦，可意外地，他心里空茫茫地，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的情绪波动甚至不如在楼下面对慕容迩他们时的大。

“坏了楼内的规矩，就算有旧日的情分，我也留不得你了。”

“情分？”陈非笑得更大声了，他冲到江明月桌前，被青荇出剑拦住，他撑着桌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才是最无情冷漠之人，对那些得罪过你的人，你江明月什么时候下留情过？

哪怕是我，哪怕是蒋英白，哪怕是荆家小子，在你眼里，和一个特殊时间出现有点特殊意义的物件有什么区别？！”

陈非清楚地看见江明月的眼睫颤动一瞬，若非那人肯定地同自己说身契已然没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这样捅破，现在他只觉得心中畅快淋漓:“情分？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江明月”

“你心里有病。”

话音刚落，背后的屏风一下被一脚踹开倒在地上。

“放你亲爹的狗屁！”

主角不是什么真善美...

修了一下上章的bug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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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信任者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