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易青说不出的愤怒。

易大宝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她自认为与他无冤无仇,他却要打断她的手。

读书人没了手,就等于完全毁了,这比直接杀死一个人还要令人难过。

易青虽然恨不得与他拼命,可对比自己与他的体型,沈三娘的话也回荡在了她耳边,打不过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外面还在下雨,学堂附近又没人家,易青当机立断,木屐也不穿了,爬起来就往外面跑,边跑边尖声大叫:“救命呀,杀人啦!”、

易大宝一愣,接着拔腿就追,气急败坏地道:“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易青腿短,下雨路又滑,没跑几步她就摔了个跟头。回头一看,易大宝手里举着棍子,已经离她不过几步之遥。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道天要亡我,咬牙爬起来,又拼尽全力往前扑。

易大宝见易青摔倒跑不快,加快脚步追上去,扬起手中的木棍朝她狠狠挥下,嚣张地道:“你跑啊,你再跑,看你能跑得过我!”

易青已经能听到木棍落下来的声音,她见逃不过,只得绝望地伸手护住了头。

“前面何人?”突然,顾夫子的声音响起。

易大宝没料到这个关头居然有人来,还是他最害怕的顾夫子,急忙收起木棍藏在身后,转身就逃。

易青逃过一劫,连忙大声哭喊道:“夫子,我是易青,易大宝要杀我,救命呀!”

顾夫子大吃一惊,睁大眼仔细一瞧,见易大宝咚咚咚跑得飞快,来不及管他,几步奔上前,将易青从地上提起来,关心地道:“你可还好?”

易青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这时才发觉浑身冰冷,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刚要说话,听到大黄的叫声,然后是沈三娘着急的呼喊:“阿青,阿青可在?”

易青想大哭,怕沈三娘担心,上下牙齿都打着颤,回道:“阿娘,我在这里。”

大黄先跑到,欢快地绕着易青打转。沈三娘随后也急匆匆赶来。她见易青跟个泥人一样,顾夫子也在旁边,脸色大变,急声道:“阿青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易青摇摇头,顾夫子忙道:“外面雨大,又冷,先去没雨的地方再说。”

沈三娘将易青护在身前,回到学堂廊檐下,她看到地上易青的木屐书箱都乱扔在地上,蓑衣上也被踩了几道脚印。

她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紧紧搂着易青,问道:“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夫子大致猜出了缘由,他叹了口气道:“我忘了些东西在学堂,走到半道又回来取,见到前面有人似乎在追赶打闹。我以为是哪个淘气学生贪玩没回家,便出声问了句,原来是阿青,她说......”

顾夫子斟酌了一下才说出口,“说是易大宝要杀她。”

沈三娘脸色煞白,放在易青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转头四下看了看,厉声道:“易大宝呢!”

顾夫子顿了下,说道:“他见到我来,早已经跑远了。你快带易青回去换身衣裳吧,仔细她着凉生病。以后,我不会再安排易青洒扫学堂,只一下学就让她回家。这件事,唉!”

顾夫子觉着口齿黏连,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易青也没有损伤,就这么算了吧。”

易青紧紧偎依着沈三娘,清晰察觉到她身上滔天的怒意。她最后,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捡起易青的书箱木屐,又替她穿上蓑衣,蹲下来说道:“阿娘背你回去。”

易青看着沈三娘瘦弱的脊背,难过地道:“阿娘,我自己走吧。”

沈三娘面无表情地道:“上来,你浑身都湿透了,回去得好好用热水洗洗。要是着了凉,没被人害死,说不定得病死,那不是正合了别人的意。”

易青不敢再多说,只得爬到沈三娘的背上。她用力站起身,沉默着往外走。

顾夫子看得心酸不已,开口道:“沈娘子,阿青聪明,书又读得好,别伤心太过,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沈三娘回转身,凄然一笑,说道:“多谢夫子开解,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也就欺负了,只能咽下这口气,不然还能怎样。”

顾夫子只觉着口中发苦,摇摇头,叹息着转身进了屋。

回到家,沈三娘累得额头冒出了细汗,她顾不得歇息,打了热水给易青洗干净手脸,换好干爽衣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塞在灶后面烤火,又忙着给她熬姜汤。

易青见沈三娘脸色一直不好,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娘,安慰她道:“我没事,就是当时有点害怕,后来见到你与大黄来了,我就再也不怕了。”

沈三娘勉强笑了笑,洗干净锅开始煮菜饭,摸了摸姜汤碗,端过来递给她:“不烫了,喝吧。”

易青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姜汤里放了多多的糖,甜甜辣辣的,几口下肚,浑身都暖意融融。

沈三娘坐在易青旁边,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光熊熊,她愣愣看了一阵,低声说道:“阿青,你不要害怕,阿娘不会再让他伤到你。”

易青顿住,试探着问道:“阿娘,你是要去告官吗?”

沈三娘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微笑着叹道:“阿青又说胡话了,怎么告官,你没被伤到,里正一家也不会承认。顾夫子...,这一告,易大宝名声终会受损,他是易家的长孙,自小看得比眼珠子还要宝贵,顾夫子站出来作证,就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定会恨死他。

顾夫子平时对你多有照看,只你还小,就算以后有大出息,现在也帮不了他什么。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一条毒蛇。

阿青,所以你要努力读书,随便考上个功名,无需你开口,自会有人赶着上来替你出头。”

易青虽然不明白沈三娘说不会再让易大宝欺负她的意思,但她深深觉得,以前只想种种花草闲散度日的想法太天真。

现在她与沈三娘,处处受人欺负,就算有钱也不行,孤儿寡母,没有背景银子留不住。

读书考取功名,是她唯一的出路。

易青下定决心苦读书,第二天就回到了学堂。

易大宝称病没来上学,易青轻松不少,看不到厌恶的人,她觉着忽冷忽热的天气都令人满意起来。

一直到新年,学堂里放了假,易大宝也一直没来,听说是去了县城走亲戚,又说易进忠嫌弃顾夫子教得不好,准备让他去县里上学。

村子里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打扫浆洗,到了年三十这天,沈三娘在院子里贴满了桃符,供神像,圆炉里烧着旺旺的炭火,一整天都不熄灭。

祠堂里,易进忠领着男人们在供祖先。易青还小,沈三娘是女人没资格进祠堂。她领着易青去易璋坟前磕头烧纸钱,见纸灰卷起来,在空中打旋,喃喃地道:“你若在天有灵,就多保佑阿青吧。”

易青听到后,忙双手合十,说道:“还有阿娘呢,阿爹你也要保佑阿娘。”

沈三娘笑了笑,说道:“快起来咱们回家去,这天气真是反复无常,今天还这么热,买来的鲜鱼也不能久放,得赶紧吃掉。”

今冬因为天气不好,梅花没怎么开,水仙就卖得尤其好,比往年贵了几成。

沈三娘卖水仙多赚了些银子,易青爱吃鱼虾蟹,她大方买了回来,还买了细棉布,给易青做了身新衣。

两人的年夜饭也吃得算是丰盛,清蒸鱼,煠蟹,还有一盅抹了糖煎过,再加黄酒煨熟的五花肉。

易青吃得心满意足,吃完饭沈三娘收拾好,舀了水两人洗簌完,提着灯挂回堂屋去守岁。

外面天空黑沉沉,炮竹声声不断,偶有焰火升起,易青站着着被照亮的天空,沈三娘也随她抬头看,突然笑着道:“阿青你听,打雷了。大冬天打雷少见,大过年的时候打雷更是百年难遇。”

易青听着闷雷声,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天气现象而已,村子里每年拿银子放焰火显摆的,也只有易进忠家。

她怕沈三娘见了心里不好受,忙往屋里躲,笑嘻嘻地道:“阿娘快进来,又是打雷又是炮竹,吵得很。”

沈三娘跟在易青身后进了屋,放好灯挂,坐在圆炉边,拿了颗松子糖塞在易青嘴里,慈爱地道:“吃糖甜甜嘴,阿青以后的日子,定会比蜜甜。”

易青嘴里含着糖,也有样学样,拿了糖递给沈三娘,说道:“阿娘也吃,以后阿娘也能过上甜甜蜜蜜的日子。”

沈三娘笑着接过吃了,在圆炉里加了炭,屋里更温暖四溢。守了没多久,到了易青平时睡觉的时候,上下眼皮就止不住开始打架。

沈三娘失笑,起身扶着她,说道:“去床上睡吧,明天早些起来拜年。”

易青嗯了声,进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外面雷声隆隆,一道惊雷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仿佛听到大门轻轻吱了一声,侧耳倾听了会,没再听到动静,大黄也没有出声叫唤,瞌睡袭来,她又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易青一大早起来,美滋滋穿上新衣服,跑出门去,沈三娘笑容满面走了进屋:“阿青起来啦,多穿些衣服,外面下雨了,冷。”

易青笑眯了眼,抱拳长揖:“阿娘过年好,祝阿娘永远年轻美丽,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沈三娘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个红包递给她:“嘴真甜,拿去吧,仔细着放好了。不过阿娘真是开心呀,里正家遭了报应,昨晚起了大火,一家子都烧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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