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小刀的乞儿眼睛一转,盯着青芽手里的草纸包咽了咽口水。
青芽顺着对方的视线也低头望向纸包里的馒头,狠了狠心,分出去一个。
“诺,吃吧,吃完要好好说哦!”
“好嘞,小芽哥!”
小刀迫不及待的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下去,随即一僵,都做好了不是肉馅的准备,谁承想连菜的都不是...
这一大口灰面馒头差点没把他噎死!
小刀使劲把馒头闯下去后,心里不禁一叹,这小哥儿过的看着比他好不了多少啊~
遂收起了花花心思,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育婴堂的事悉数告知。
两人猫在僻静的巷子口嘀嘀咕咕大半个时辰,青芽把剩余的三文钱痛快的给了小刀。
“小刀弟弟,真是谢谢你了!”
小刀摸了摸自己嫌热又碍洁而新剃的光头,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这一番废话能帮助到这个眼神澄澈又温暖的小哥哥。
“小芽哥,祝你早日找到活计!”
犹豫下还是说道:“如果你没去处,交一点钱去骡子庙找王老大要个位置也是一个办法。”
青芽抿嘴一笑,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你这么利索的嘴肯定也能有造化~”
小刀揣着自己新赚来的五文钱,高兴又兴奋的嗯了一声。
下午未时末,青芽终于于城北一处偏僻巷子里找到了小刀嘴里的义馆育婴堂。
同管事嬷嬷说明来意,便被人细细打量了几个来回。
直到听她自报家门说自己能识文断字时,赵管事始终板着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笑模样来。
“你当真能写会算?怎么不去找个有工钱的去处?”
青芽自始至终都秉承着坦荡诚恳,对这个问题她也没做犹豫的如实相告。
“实不相瞒,青芽乃女儿身,如此乔装打扮一是十六年来都是以小子身份示人,二来...方便逃家。”
她边说边暗暗打量着赵管事的反应,见她没有露出厌恶不喜的情绪才谨慎道,
“小女虽不能告知来处,但可以保证身家清白、德行无亏、法纪不违。即使东窗事发也绝不会给贵堂带来麻烦。”
赵管事一双看透人世沧桑的眼睛怎么会没瞧出她的真实性别,对她身上的故事闭着耳朵也能猜出七八,因此表情始终平淡,直到对上小姑娘忐忑又渴求的眼神,才叹息一声。
“先住下吧,当一个教习试试,不过你若胆敢骗我,可是要受县衙老爷们的板子的!”
“青芽不敢。”
青芽认真保证完,才抑制不住内里的开心,嘴角上扬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赵管事心里一软,指点道,
“育婴堂人多眼杂的,你还是想个化名吧。”
青芽感激一拜,此后便以绿染这一女儿身在义馆内做起了教习。
第一次换上馆内的义工罗裙时,青芽颇有点手足无措,对挽成花的发髻不适应,对轻飘飘的裙摆不适应,对婷婷的步伐不适应,就连不用刻意压低的声线都觉得别扭...
在赵管事的主持下,青芽见到了其她几位义工以及二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们,其中均以女子、姑娘为多数。
这里的人虽然穿着朴素日子清贫,但眼神却都很平和友善。
尤其是那些从小就被家人抛弃在义馆内长起来的孩子,个个激动又好奇的望着青芽。
让她一下想到了芸儿和阿一。
紧张感褪去大半,青芽冲她们柔和一笑。
“哇,我们的女先生笑起来好可爱哦!”
“二丫大胆!怎么能对先生不敬,把人说生气了怎么办!”
二丫吓的捂住嘴,偷偷瞄向青芽,小声道,
“萍姐姐,我们真的也能习字读书吗?”
这里面年龄最大,过了年不是被说亲就是要去有钱人家做长工的香萍摸了摸二丫的脑袋,内心也有些忐忑,但嘴上却肯定道,
“嬷嬷说的话什么时候做过假,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好好学,没准,能改命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说出的。
吃完晚饭,青芽向赵管事等人打过招呼,便独自出了门。
落脚的地方刚一顺利解决,被她强制挤到角落的报恩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所以她决定去街上走走,看看买点什么谢礼既能表达心意又能派上用场~可谓把钱花在刀刃上。
一路逛下来,她买了套针线及一小卷纱布,花了三十文,一包糖和一包盐六十文,两斤黄豆、火折子、一条油毡布以及一小号瓦罐四十八文。
把其余东西都装在了瓦罐里,用折了几折的油毡布裹成包袱,青芽提在手上试了试,唔,居然有五六斤重...
也不知自己胡乱想的这一份应急物资会不会被李大哥嫌弃,人家镖局肯定准备了更齐全妥当的装备。
青芽窘迫的挠了挠脸,她也不知刚才怎么就脑子一热,假想成自己赶远路最急需什么,特别是迷路或者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
哎,买都买了,硬着头皮也得送!
总归是一份保障,儿...儿戏就儿戏吧,花了她三分之一家当的心意就是被嘲笑也得听个响!
青芽鼓了鼓脸给自己打气。
转天天刚亮,青芽按着昨天打听到的地址来到了武安县最大的镖局冠勇镖局,打算从这家开始找人。
不愧是县里的镖局之首,入目的门庭宽阔气派,院外停着一连串膘肥体壮的双头骏马牵引的车架,进进出出的伙计们正紧锣密鼓的抬货绑货,一派繁闹之景。
如此巧合青芽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没找错镖局。
拽了拽肩上的油包袱,青芽深吸口气拦住了一个面善的伙计。
“打搅了,请问李藏峰是在贵镖局吗?”
伙计诧异的转过脸,待看清是这么年轻的姑娘找他们的李镖头,眼睛一下亮了。
赶紧抹了把脸上的汗,热情道,
“没错,是在我们冠勇,姑娘有什么事吗?”
“能麻烦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吗?”
事到临头,青芽还是怂了,尤其自己还是这副扮相,解释起来太突兀了...
伙计爽快的接过包袱,难得有机会窥探到冷淡莫测的李镖头的一点热闹,他不死心的追问,
“姑娘怎么称呼?不传句话吗?”
青芽摇了摇头,但又怕李大哥不收不明之物,连忙加了句,
“您就说是同村的谢礼即可,劳烦了~”
伙计拿上包袱心满意足的走了,嘿嘿,同~村~啊~
直到此次出行的镖队整顿完毕,临出发前伙计才找到人,赶紧一路小跑至李藏峰身旁,恭敬又小心的把东西和话传到。
无论刚刚在心里如何意淫两人的关系,伙计此刻的面上是万不敢表露分毫的,归根一个怕字。
李藏峰垂眸打量一眼这灰扑扑不起眼的包裹,心中厌烦,本不欲要,但想到李母忧虑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终是接下了。
罢,就当哄她开心吧,娶谁又有什么意义,至少这个能堵住母亲的嘴。
随手把包裹置于马袋便将其抛之脑后,利落的翻身上马,甩响马鞭,示意启程。
金色的晨光洒在那道挺阔的身影上,引得无数目光。
李藏峰指尖翻飞,一顶宽大的斗笠挡住了他越发漠然的视线,只剩抿起的唇昭示着此人的不耐,冷峻而锋利的气质是最好的生人勿近提示。
无论如何青芽总算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回去育婴堂后也能专心为孩子们准备首堂的授课内容。
午时一过,青芽带着托哑巴叔烧制好的炭笔与一叠梧桐叶出现在赵管事特意腾出来的最好房间内。
辅一进入就齐刷刷的迎来二十三道嗷嗷待哺如雏鸟的渴求目光,按青芽提的要求,无论男女凡是六岁以上的孩子都来上课了。
其中最为激动的要数香萍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学习那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文字。
青芽被底下渴望又克制的目光所触动,脸上挂满盈盈的笑意,
“我不太会说话,但我能保证,一定会一个不落的让你们能写、会算。至于能飞到哪里”
环视一圈,她字字清晰的话语传进这些曾被命运抛弃的孩子耳中。
“可以很高,可以很远,只要你们想栖息,从今往后学到的每一个字符、生活教会的每一个道理、遇到的每一位长者智师,都是你们到达的力量。”
赵管事、哑巴张、蔡厨娘和其她几位自梳老姑娘,站在窗外静静听着这道尚算稚嫩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脉搏似乎随着无声的鼓点一下一下躁动起来。
后生可谓,莫轻年少。
青芽的杂班授课经过两天的适应逐渐走上正轨,每日三个时辰的教学时长,目前暂以每日十个大字的速度和一类基础算盘技法缓慢消化,半个月后经过简单考核会分出快慢两班,因材施教。
经过这两天的考察,赵管事笃定自己捡到宝了,为自己不畏世俗敢用女教习的胆识而得意。
同时,虽无力支付酬报但尽最大程度福利倾斜,满足青芽的需求,保障其生活,誓要把人留住。
又过了几日,青芽在当初遇到小刀的那条街上找到了他,为此还特意换回了男装。
得知青芽找到了落脚地,小刀很为其感到高兴,也很懂分寸的没有瞎打听,
“小芽哥,你也太厉害了!”
“糊口罢了。小刀,你能帮我想法子跑个腿,传个消息吗?事成酬劳二十!”
“多,多少?”
“二十文”
小刀咽了咽口水,虽惊喜这价格,但是没敢托大的贸贸然应下,反而要先听听难度。
见此,青芽更为放心了。
“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就是路途有点远,你得到三十里外的杉林村帮我给那里的邢草医传书一份,且不能引起附近村人的怀疑。如果能不声不响了解到她们议论的近期新鲜事那就更好了。”
小刀对这些有点奇怪的要求没有深究,低头沉思片刻,突然一击掌,
“小芽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认识一个货郎,以去杉林村求药的名义同他合作,顺带一部分货品去附近村落叫卖,既有了遮掩的理由,又能光明正大的听闲话~嘿嘿,当然,我还能有点额外赚头。”
青芽扬唇一笑,对小刀赞叹道,
“你这法子简直完美。”
心中不禁疑惑小刀如此机灵聪明,怎么还甘愿做一个乞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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