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案

楚怀安进门行了礼,直起身子来道:“先生认为,怀安应当去做什么?”

江彻被他直入主题问住了,想了一会儿答道:“殿下或许该离开京城,去别处看看,这样才能用自己的眼睛判断书中所言‘大话’是不是言过其实、冠冕堂皇。”

“近年来大月多次犯我边境,侵占土地,自李西河大将军调任北境后收复失地、安顿百姓,又有定北郡主的横刀军为先锋,殿下有一身好武艺,去参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楚怀安垂着眸,江彻只是笑,“殿下不必为此忧思太过,人生百年,不止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多谢先生。”楚怀安没说他最后的选择,行了礼离开了。

江彻捋着胡子沉思,又一批新人从文习武。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网罗住朝堂的大网,不知要多少人的血才能铸成一把彻底将其斩杀的剑。

长路漫漫啊。

“大人,大人!”

沈清言睡眼惺忪,眼睛还没睁开,身子已经坐起来了,春竹顺势给她整理了散落的发髻。

“秋砚,什么时辰了?”沈清言放松下来,春竹手劲不小,绷着脑袋让她给自己梳头简直是自讨苦吃。

“大人,已经未时了。”

春竹提议道:“大人昨夜看书太晚,今早又起得太早,要不午后就留在刑部休息休息吧。”

沈清言点了点头,接着反应过来:“要是休息……等会儿去姚府吧。”

春竹和秋砚对视一眼,姚大人的床榻恐怕又要拱手让人了。

三人收拾好东西,打开门,伍嘉杏就站在门口。

上次在永安阁碰到了她和赵端云,伍嘉杏花了近半个月的俸禄给沈清言买了一大箱子好吃的东西赔罪,沈清言目瞪口呆地收下,拿出钱来给她,还说她自己又吃不完,不如拿去给积善堂的孩子们,钱她俩一人出一半,阎王爷记功德也给她俩一人记一半。

伍嘉杏开工以后似乎是查到了个大案子,每天下朝只在刑部应个卯就急匆匆带着手下的人出门,沈清言也好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小五?怎么了?”伍嘉杏也没做好准备,门忽然打开把她吓了一跳。

“定北郡主不日就要回京了,你还想找她……吗?”伍嘉杏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定北郡主楚璇琅跟瑞王世子楚怀安一样是皇亲国戚,她的父亲是皇上的大皇叔平西王,母亲是西域郦国的公主,论辈分楚怀安得叫她堂姐。

郡主自幼时起就爱舞刀弄枪,平西王夫妇多次劝阻无果,王妃愁得不行,还是长公主去王府时听说了此事,对王妃夫妇百般劝解,才让郡主的习武之路没了父母的阻挠。

郡主习武后更向往保家卫国,平西王夫妇阻止她参军时她曾对父母说过“战死沙场乃我此生所求”,生生逼停了在参军报名处等着带她回家的父母。

郡主加入镇北军后带着边境的一干跟她一样的女儿们组成了横刀军,横刀军行动灵活,行踪不定,多次奇袭成功,打得敌人节节败退。

军队多以布料扯一面大旗,横刀军旗上无别字,只写一个“女”字,武器柄部也刻有一个“女”字,以此辨认。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镇国大将军李西河谋反一案,原本一切都板上钉钉、无可狡辩了,是定北郡主楚璇琅带着横刀军死里逃生,不远万里回到云京为李西河等人作了证,才为镇北军正了名。

当时沈清言还在准备科考,伍嘉杏跟她是同一届考生,二人经常一起谈论事情,对这个案子她们俩都觉得不对劲,暗地里查了一段时间,刚有了点眉目,就被楚璇琅绑去谈话了。

楚璇琅半威胁半劝慰不让她俩查,可年轻人有自己的盲目和热血,死活不听,后来楚璇琅去沈府不知跟沈平说了什么,自那以后沈平严令禁止她查这个案子。

第二天她跟伍嘉杏一见,两个人对了眼神就都明白了,伍嘉杏也被找了家长。

当时匆匆结案,科考结束后沈清言还专门去找了伍嘉杏复盘。这么大的案子,最后判定了成奸人污蔑。

李西河和楚怀安自请辞官,楚怀安留在云京,李西河则回了老家立岩县,没过几个月立岩县传来消息,说李西河病死了。

镇北军被拆开分别编入不同的军队,像楚怀安这种级别高一点的将领统统被卸了职赋闲在家,据说还有一些人现在是靠楚怀安的接济生活。

当时汶岬关传来消息说,本应在岐州抵御大月敌军的李西河带着三万精兵攻打了汶岬关,请求支援。后来李西河不战自降,说自己收到了错误的消息,以为汶岬关已被大月占领才留了七万人在岐州,自己带人准备打下汶岬关后再向皇帝禀告。

李西河等人被召回京城,回来就被压入了大牢。镇北军中有职位不低的将领承认通敌,证据确凿,李西河难逃一死。

在岐州打仗的楚怀安等人向京城传来消息说打退了大月人,京城才放出楚璇琅失踪、李西河下狱的消息。

楚怀安匆忙赶回,进了京城就被拿下了。

此案必有疑。

可是她们毕竟年幼,知道的消息少,人手少,何况还已结案,只能不了了之。如今郡主回京述职,伍嘉杏想知道真相就只能去找她。

“去,郡主回京这几日陛下定会给她办接风宴,到时候我们就去找郡主。”“好!”

跟伍嘉杏约好了时间,沈清言先去了姚府。

“哟,小沈大人又来了。”由于她总是来找姚莲心,姚家的人大多都认识她,有时也打趣几句。

“小姚大人的枕头不保喽。”沈清言疾跑过去,她们连忙躲开。“怕我打你们?”沈清言笑着问。

“小沈大人一个人夜打十几个醉汉,谁敢不怕?”一个小姑娘说完就抱着工图跑了出去。

“多少人?”沈清言震惊,“我就说不要随便传播谣言啊!”

“你好吵。”姚莲心拉开房门把沈清言拽了进去。

别人都是起床气,姚大人不一样,她有画图气,只要画图陷入瓶颈,在她旁边就免不了被挑刺,沈清言就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平时跟着姚莲心的两个小丫头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了,沈清言还敢往上撞。

要命啊。

安静地脱鞋,安静地上床,安静地盖上被子,沈清言悄声干完这些事,转头睡了过去。

姚莲心没再管她,回座位上继续抓耳挠腮。

沈清言做了一个梦。

至于她自己是怎么知道这是一个梦的呢,因为她看见了她爹。

“爹?”沈清言的眼泪好像不要钱一样。

“哭什么?”沈平皱着眉递给她一个帕子,“多大的人了,不就是不让你查这个案子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沈清言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原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跟伍嘉杏说了这件事,转头她爹就来梦里告诫她了。

“因为郡主绑我的时候下手太重,我、我手疼。”沈清言在梦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沈平怔住,叹了口气后给她包扎:“你一向是不怕疼的,怎么今日格外娇气。明天我去找郡主,你们俩才十几岁,下手怎能这么重。”

沈清言流着泪摇头:“爹,你别找她。我明天就不疼了,郡主问你要证据你也找不出来。”

“你这个丫头……”梦里的沈平还是对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和你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啊……”沈清言猛地抬头,平时总是跟她生气的老头忽然悲伤地看着她。

“爹……你怎么才来看我……”沈清言几乎喊了出来,“害你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可你总不来梦里看我。爹,我好想你……”

沈平化作了一阵烟雾,飘然散去。

“沈清言,醒醒!”被推醒的沈清言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怎么了?”沈清言问道。

“姚大人说你一直在说梦话,可怎么都喊不醒你,说是被梦魇住了……”秋砚答道。

“梦见什么了?怎么哭了?”姚莲心接过春竹递来的帕子,细细地给沈清言擦脸。

“我梦见我家老头了,”沈清言说,“我好想他啊……”

姚莲心没说话,只是把沈清言搂在了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久,等胸前的布料再无湿意,姚莲心轻轻开口道:“跟你祖母说一声,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叫上清影。”

“好。”

几个人一起到姚府时,酒菜都备好了。

“清言、清影,原来是你们。”姚非路过姚莲心的院子,正好奇她要宴请什么人,就看见了一群女孩子往这里赶。

“姚大人。”姐妹俩行了礼,姚非不再打扰,点点头离开了。

“今日特意让我们来,是准备了好酒好菜?”沈清言笑着问她。

姚莲心一脸神秘,等看不到了姚非的身影,才把她们一行人都拉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怎么神神秘秘的?”林清影嘴上问,手里却不闲着,姚莲心关门,她去落锁,一看就是没少一起干这种事。

“过几日就是我十八岁生辰了,是想找你们商议一下宴会的菜品。”姚莲心回过头来对着众人说。

“办宴会?那你该去找钟小姐,她去年的百花宴、乞巧会都办的格外有新意,”沈清言举荐道,“干嘛要这么神秘。”

“好吧,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个事要找你们,等吃完饭再告诉你们。”姚莲心挑着眉告诉她们。

姚大人是南方人,府上有专门从湖州请来的厨子,因此姚府的菜多半是酸甜口,沈清言格外喜欢。

姚莲心的院子里养了不少花花草草,刚开春花还没全开,不知哪朵花等不及春天,早早沁出了香味,配上今日甘甜醇香的青梅酒,还有轻拂面的微风,即使少饮酒,也不得不醉在这初春的风里了。

“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闭着眼睛闻花香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姚莲心就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

“怎么了?”沈清言随口问。

“我们刚刚喝的青梅酒,是从我院子里的树下挖出来的。”姚莲心轻描淡写,沈清言二人却彻底醒了酒。

“什么?”

生下女儿后在家里的树下埋青梅酒是大楚的习俗,等女儿出嫁时挖出来喝的。这是父母对女儿未来生活的期盼,千言万语,都寄托在尘封十几年的酒里,一开坛酒香四溢,正如思念绵延。

所以她们几个今晚喝了姚莲心的青梅酒?

“那,怎么办,现在去酒肆再买一坛埋进去……还、行吗?”沈清言越说越小声。

“埋什么?我今天把这个酒喝了,就是因为以后没有喝的机会了。”姚莲心手里握着酒瓶子,把酒瓶高高举起,不让去夺的人碰到。

“什么意思?”林清影不解。

“我不会成亲,这青梅酒与其以后被忘了,不如现在拿出来分给你们一起喝。”

“不会成亲?这是何意?”沈清言也懵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绝不成婚。”

喝多了吗?沈清言仰着头看她。

可姚莲心眼神清明,分明是清醒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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