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在云京城北边,早些年一直有猛兽出没,后来林子里的猛兽被本朝开国战神尹奇佳活捉了不少,这片林子也被围做了猎场。
去猎场的路上正好经过刑部,沈清言让王永把马车停了,进去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伍嘉杏上上下下扫了她好几眼,震惊道:“怪不得是姐妹!你穿这一身跟你妹也太像了。”
沈清言摊手道:“我娘是她亲姑姑,我俩长得像不是很正常吗?”
伍嘉杏摇摇头,“之前你俩就算都穿衣裙我也没觉得有多像……”
“你见我们的时候,我总穿官服,她穿常服,自然好区分。”沈清言一边扣上腰带一边跟伍嘉杏说。“好吧,”伍嘉杏也不执着争论,“我先走了,今日我家马车坏了,我骑马来的。先去猎场打两只兔子等你。”
“好。”
沈清言刚下马车就看见冬雪在等她。
春天也许真的到了,只感觉是春风和气。
“我家小姐和小伍大人打了不少猎物,正准备烤了吃呢,大人快些。”冬雪一看见她就转身带路。
“可有去猎场深处?”沈清言问。“我们几个哪敢?听说里面有老虎……只凭我们几个怕是都要变成它的腹中餐了。大人你看,那里就是我们的帐篷。”冬雪踮着脚指给沈清言。
林清影和伍嘉杏选的帐篷在树林的最外边,且已经升起了烟,其他人都刚到不久,她们这边是结束打猎,准备开饭了。
沈清言走近了,才发现烤东西的不止林清影、伍嘉杏和夏昙,居然还有钟凌。
“小沈大人。”钟凌见沈清言走过来忙站起来行礼,沈清言伸出手想让她不必如此,谁知钟凌更快速,跟本没法中断。
“我不善骑射,家中兄弟姐妹亦是,所以只好来找阿影,希望她能收留我。”钟凌笑着对沈清言说。
“原来如此。早听说钟小姐多才多艺,看来我们这些人里真是文武双全,要无所不能了。”
钟凌听了沈清言的话,直捂着嘴笑。
林清影和伍嘉杏倒是习惯了她油嘴滑舌,只是笑着附和。
“好了好了,”伍嘉杏闻了闻手里正在烤的东西,“带佐料了吗?现在撒上料就是真正的外酥里嫩,色味俱佳。”
沈清言的笑容凝滞一瞬:“坏了,这……我去找别人借一个。”
“我带了,用我的吧。”钟凌叫来随从,让他们从马车上搬下来了一个箱子,打开后,各种佐料一应俱全。
“钟小姐真是面面俱到。”沈清言夸道。
“阿言如此客气,叫我阿凌就好。”钟凌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递给伍嘉杏。
“这种日子,你们带她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赵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吧,平时在自己府上呈呈威风得了,少来教训别人!”
“你!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们的!为父就替她管教管教你们!”
赵成抬手就要打人,赵端云先他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赵大人从前不管我们死活,现在却想管教我?你做梦!没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打骂的时候倒是自称起父亲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赵端云一把甩开他的手,瞪着他说。
赵成脸色铁青,反手又要打人,赵端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赵成的手却在半路被截住。
“赵大人跟赵端云既已分家,便不是一家人。同为朝廷官员,擅自替皇上管教同僚似有不妥啊。”沈清言抓着赵成的手臂笑道。
“小沈大人何必多管闲事。”赵成用力挣开沈清言的手,往赵端云那边深深地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赵成离开便作鸟兽散了。
“多谢小沈大人出手相救。”赵端云朝沈清言弯了弯腰,她身后的帐篷里传来一声声抽泣。
“那是家母。”赵端云小声说。
沈清言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等等!”赵端云赶紧拉住她,“喂!你干什么!我娘在里面呢!”
沈清言状似无辜,靠近她问道:“我知道令堂在屋子里,所以特来拜见啊,赵大人这也要拦我……”
言毕沈清言继续往前走,终于在靠近帐篷时停了下来,弯腰作揖:“晚辈沈清言,特来拜见。”
里面静了一瞬,“进来吧。”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柳姨。”沈清言笑着问好。
柳夫人似乎是刚擦了眼泪,背对着沈清言点点头。
“先皇时,延州季县曾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他打骂妻妾、苛待子女,他的夫人三次向他提出和离,甚至报了官,可每次官府都以‘家事自纠’了事。后来他夫人实在忍受不了,灌醉了他把他杀了,第二天提着他的头去了县衙自首。”
林夫人转过身,笑着问她:“清言这是什么意思?”
“您带端云端齐二人与赵大人分家,想必也是困难重重,敢跟身居尚书之位的赵成分家,说明您有胆识;将她们兄妹二人教得知书明理,说明您善于教导;在赵家那些年,您一己之力将她们抚养长大,说明您有能力。柳姨,关关难过都已过,如今何必再为小人伤神?”
沈清言言辞恳切,林夫人嘴唇嗫嚅,最后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枉我比你年长这些岁数,竟不如你一个孩子心境开阔。”
听见母亲不再伤怀,门口的赵端云也打开了帘子进来。
“我们到的早,兄长去打猎了,我不太擅长这些,就跟母亲留在了这里。”赵端云解释说。
“家妹还在等我,清言先行告辞。”沈清言随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赵端云追过来问她。
“我说的什么?”“就是那个妻子杀丈夫的案子。”
“当然是真的。彼时那位夫人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那个商人的所有妾室、子女。正巧那时季县新上任了一位县令,他查案时,一开始所有人都说自己是杀人凶手,后来那位夫人的女儿写了封血书,说打人时算家事,杀人为何不算?最终只将那位夫人关了几年……对了,那位新任的县令就是祝尚书的祖父,断案高手祝安平的父亲,啧啧,”沈清言朝她眨了眨眼,“祝老大人一向明察秋毫,神机妙算,难道真的不知道谁是凶手吗?”
赵端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颇为真诚地说道:“今天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赵大人怎么做什么都要按斤称量,我们不是朋友吗,既是朋友,何谈亏欠?”
“解决了?”林清影看见沈清言,朝她摇了摇手里的兔腿。
“嗯……嗯?你们没给我留饭吃!”
沈清言走近了才看见盘子里早已空了,伍嘉杏姐妹三个和林清影笑得前仰后合,钟凌拿着手里的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于是大义凛然地把手里的竹签递给沈清言:“沈大人吃这个,我还没动。”
沈清言抓着她的手把肉放到了钟凌唇边:“阿凌自己吃吧,本大人要自己去打喽。”
说罢转身去寻自己的马。
“阿影……竟真的未给阿言留一点吗?”钟凌歪着头问。
“留了她也不会吃的,我姐只吃她自己打的。”林清影吃完把竹签放在了签筒里。猎场的草早被马蹄踩过一遍又一遍,压在身下格外柔软,林清影眯着眼看向天,依旧是那一轮太阳。
枕着手臂向远处看,远行的沈清言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就在山与草地之间,一步一步走远。
平芜尽处是春山。
行人更在春山外。
“世子殿下?”看见一个人在树下坐着乘凉的楚怀安时,沈清言真不敢相信。“殿下武艺高超,怎么不跟郡主一起进去?”沈清言牵着马一步步走近。
“今日深林里人太多了,我更喜欢安静的地方。”楚怀安自己也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摊开手来向她解释。
沈清言点点头,握着绳子的手伸到他面前:“那殿下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打几只兔子?”
“好啊。”楚怀安站起来。
沈清言牵着马,走得看似漫无目的。楚怀安跟着她,也根本不管到了哪里。
“到了。”沈清言忽然出声,停下了脚步。
“哦?”楚怀安左右打量了一番现在所处的地方,草长得很高,倒真是那些小动物出没的地方。二人屏息凝神,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轻轻略过草地的声音,沈清言毫不犹豫地搭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射了出去。
楚怀安走近一看,箭上插着的还真是一只兔子。
“好箭法!”楚怀安赞叹道,他拎着兔子转过身去,笑着举到她面前。
沈清言接过兔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楚怀安,在他受不了之前歪着头问:“世子殿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吗?”
几只箭一齐破空而出,终于让暴怒的老虎彻底“安静”了下来。
“驾。”楚璇琅一个人骑着马慢慢靠近它,拔出剑放到老虎鼻下时,本应咽气的野兽却突然暴起,楚璇琅反手握住剑柄,勉强抵挡住猛虎伸的利爪,整个人向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手里的剑折成了两半。
难用的东西。
“这东西倒是聪明得很。”太子手握着弓跟众人一起退后。
“将军!”有人喊了一声,楚璇琅没回头,把右手的剑换到左手上,右手向空中一伸,竟真接到了一杆银色长枪。
众人震惊回头,递枪的是楚璇琅的副将。她看出一些人蠢蠢欲动,上前阻拦道:“将军一人便可杀它,大人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被拦住的人一开始还有些愤愤,但看见楚璇琅自己带来的副官、侍从们都没上前,只好作罢。
老虎几次出手都没伤到楚璇琅,此时也镇定下来跟她绕着圈子,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
楚璇琅接过长枪后,便不再呈防御的姿态,一人一虎,都在伺机而动,准备一击毙命。楚璇琅轻舒了口气,小声说道:“你攻了那么多次,该轮到我了吧?”
周围人眼里的她几乎在瞬间腾空而起,在那野兽反应过来之前“飞”到了它的头上。
它慢了,众人心想。
楚璇琅在空中握抢、刺出,落地直接将猛虎的喉咙刺了个对穿。
《踏莎行·候馆梅残》宋·欧阳修:“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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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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