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琅离开时沈清言跟伍嘉杏交换了个眼神,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二人离了席不远不近地跟着楚璇琅,本以为她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毕竟猎场的花园不大,再往深了走夜里不知道会突然蹦出来什么野兽,她们想着找个机会拦下她,问问她当年的案子。
直到看见长公主一个人站在亭子里,才察觉到是她们约好了要见面。
楚璇琅武功高强,当年师从大楚第一高手周明筝,周明筝是出了名的轻功敏捷,长公主有没有学武她们不清楚,只凭楚璇琅一人,沈清言她们就不敢靠得太近。
伍嘉杏找了个绝佳的地方保证没人能看见她俩,谁知沈清言非要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不由得着急起来:“去哪?”
沈清言在前面,身形顿了一下,回头跟她说:“现在是没人看见,一旦是郡主先回,咱俩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离这么近郡主必然会发现我们,小伍大人。”
挪到亭子另一边,沈清言靠在了花园假山的石壁上,交谈声似有若无,只是听不见具体内容。
“咱们又不是来偷听的,”伍嘉杏努力屏住呼吸、不让对方发觉的样子让沈清言忍不住提醒,“我们一个字都听不见。再说了,三年前偷听的时候咱俩还被抓了,这么一大遭下来,你还没习惯?”
伍嘉杏瞪她一眼,慢慢放缓了呼吸:“这种事情做一百次我也不会习惯!”
沈清言手指竖在唇上,朝亭子的方向歪了歪头。
交谈声停了。
沈清言探出头看见长公主回了宴席,等了一会儿见郡主还站在亭子里,才跟伍嘉杏慢慢走出去。“郡主。”沈清言上前,好似相见是巧合一般。
连惊讶都装得恰到好处,楚璇琅心下一阵好笑,“前些天我从岐州往回赶,到郁州才听说令尊亡故,没参加沈相的葬礼,实在抱歉。”楚璇琅朝沈清言弯了弯腰。
自父亲走后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又一次冲上了她的喉咙,伍嘉杏轻碰了一下胳膊,她才想起来郡主还没起身。
“郡主多虑了,能让郡主牵挂至今,父亲在天之灵定会倍感欣慰的。”沈清言还以一礼。
“二位这是,重操旧业?”楚璇琅一句调侃的话打破了原本沉重的氛围,伍嘉杏连连摆手。
“郡主其实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吧?”沈清言觉得这个比她们年长几岁的人格外喜欢拿她们开玩笑,只得假笑着问她。
“是啊,”楚璇琅理理袖子,“你们俩跟的太明显了,还没出来我就知道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绕圈子了。郡主,三年前的案子我们心中尚有疑虑,希望您能给我们解答。”
“呵,果然是她们两个。”楚琼玉回到宴席,扫了一眼下面说道。
“公主?”楚琼玉的侍女疑惑。
楚琼玉朝她安抚地抬了抬下巴:“没事。”
楚琼玉自幼参加过不少宴会,无聊冗长的过程总迫使她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观察。
楚璇琅带来的副将们皆一脸凝重地盯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楚怀安低着头与世无争地吃饭,李西源久久盯着手里的茶杯再无其他动作,沈清言和伍嘉杏则是直接不见了人影。
这几个人中,除了两个小姑娘,其余都是三年前李西河冤案的直接接触者。楚璇琅去岐州三年未归,难道只有那一知半解的两个小姑娘想找楚璇琅?还是,其他的人早就知道了楚璇琅的计划,因此毫不心急?
长公主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
三年前,公主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当时证据确凿,李西河百口莫辩,楚怀安一干人入了京还没来得及面圣就直接被下了狱,楚璇琅失踪,镇北军的命运摇摇欲坠,似乎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彼时长公主被任为国子监司业,对刑狱之事并无权过问,不过碍着她公主的身份,刑部和大理寺对她的问询倒也不加掩饰。
毕竟证据完美得过分,即使断案高手祝安平也未从中找到任何能为她们平反的蛛丝马迹。
楚琼玉知道只能寄希望于生死未卜的楚璇琅,飞鸽传书一路向西北,回信一天四五封,从未有人见过楚璇琅。大梁的第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威名远扬的镇北军,难道真的要就此落幕了吗?
三司会审结束,将结果上报给皇上的时候长公主正在御书房外跪着。
楚琼玉此前未与李西河有过来往,眼看事情已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心想至少要留李西河一命。
哪怕褫夺官职,流放苦寒之地,只要留着一条命,大梁危机四伏的边境总有一天还会用到李西河。
只要她活着,镇北军就不算结束。
三司会审的结果和公主的话语正在皇帝心中反复拉扯着,京兆尹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楚璇琅带兵回来了,正在云京城门。她说李西河是冤枉的。同时,大理寺也派人来报,镇北军将军甘嘉善越狱了。
皇帝让大理寺的人和楚琼玉都退下,命人捉拿甘嘉善,并派人给楚璇琅送了一句话。
“既已回京,为何不进来?”
“皇上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副官黄静兰见众人都不说话,慢慢开口说。
楚璇琅抿着唇思考,她们并不知道带来的证据能否成为改变案情的关键。当时李西河自己去了汶岬关,楚怀安死守岐州,她带着横刀军被命令去奇袭大月。
大月攻打岐州的营地设在六十里外的树林里,横刀军花了两天的时间绕路,夜晚时从后面突袭,在其与大月边境的后备军队形成夹击之势前顺着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前锋部队。
回到岐州,楚璇琅听说前夜这边也遭受了大月的夜袭,幸好早有防备且根据地形作战,损失并不多。
战斗结束后楚怀安带着半数人去汶岬关支援李西河,两天前离开的楚璇琅这才知道汶岬关出了事。楚璇琅坐镇岐州,只得派亲信去汶岬关问战况如何,谁知派去三人竟无一人归,一开始从汶岬关往岐州传的信也没了。
正值大月大军又犯,楚璇琅让黄静兰扮做她带三千人给大月唱了一出空城计,主力部队被分成三队,正好呈包围之势。
大月此次派出五万大军,横刀军损失惨重,又苦于没有支援,岐州险些失守。
众人死守,最终将大月人打退回他们的疆土。
距汶岬关失去消息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五万人的横刀军只剩下了九千。楚璇琅等人在岐州城内修整,准备第二日带人去汶岬关暗探。
九千人在岐州城内目标太大,楚璇琅让七千人乔装岐州百姓,躲在了城郊,剩下的两千人分别在四个相距不远、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休息。
夜晚的岐州无比安静,连月亮都不愿看见血腥。岐州百姓大多都去了邑州避难,难熬的长夜里就连虫鸣狗吠都没有。
剩下的人十人编做一队,轮番守夜和埋伏,终于在寅时来了一队人马,他们见到的只是死尸遍地的战场和空无一人的府衙。
“郡主战死了?”为首的人身边的人问道。
为首的人轻嗤一声:“谁知道呢,城内没有大月人的痕迹,这岐州还真守住了。不过到底是李将军撒了谎,还是郡主躲了起来……瑞王世子呢?”
“他跟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不过有小赵大人接应着,大人不必担心。”
楚璇琅死死捂住黄静兰的嘴,继续听下去。
“城内搜一下,看看有没有叛军的痕迹。一旦抓住,不留活口。”那人打着呵欠下令。
“是!”
大抵是他们也不认为有人能活下来,随意搜查一番就走了。
晌午所有人回到府衙,通报给上首的男人岐州无人。男人喝了口茶,“行了,走吧。”
一群人走到府衙门口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楚璇琅等人捉住。
“叛军?什么意思?”面前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面对楚璇琅的问询只能“唔唔”几声。
楚璇琅把他嘴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男人声音恳切,若不是被绑着大概要给楚璇琅磕几个头了:“郡主,郡主,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太守大人,是他让我来的,是他,是他扣押了李将军啊郡主!真的不关我的事!”
楚璇琅长满茧子的手扣住他的下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扣押?汶岬关不是失守了吗?将军和怀安不是去支援?”
听男人讲完前因后果,黄静兰一剑下去杀了他,回过头去,楚璇琅嘴唇微颤,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副快要疯掉的样子。
疯子歪着头问她:“汶岬关的太守,是谁啊?”
辛暮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小厮忙开口:“太守,您可是染了风寒?”
辛暮摆摆手让他出去。
等环顾四周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时,辛暮才转动了书架上的摆件,打开了暗室的门。“大人。派去岐州的人明晚就能回来,到时……”
里面的人打断了他的话:“明天一早我会带着李西河回京,楚怀安那边怎么样了?”
“这……”辛暮头上冒出了细汗。
“算了,原本就不指望你能骗过他。不必担心,他身边有我们的人。就算去了京城,也只能被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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