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站在亭子外,远去的身影翻身上马,车队缓缓前进。
在她快要看不见楚怀安的身影前,他转过了头来,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沈清言却觉得他一定是在笑。
不出赵端云所料,春闱事宜被安排给了两个年纪较大、对春闱熟知的吏部前辈,但皇上同时下令,让赵端云、沈清言、姚莲心、林世之、伍嘉杏、甚至远在越州的萧清也去协助她们。
“这是找了上次科举的前五名和赵端云?第六是谁啊?”林清影斜着身子凑近沈清言端着的碗,好奇道。
沈清言咽了咽口水:“苑静苏苑大人。”
“哦,哦哦,那是不能找她哈。”林清影只是听见她的名字就坐端正了。苑静苏要是去了春闱,那学子们还没等上考场,就得先被苑静苏的各种规矩弄得想死。
林清影捧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大口:“哎呦,快夏天了,就是要喝冰碗呐,爽。”“夏天还早着呢,不许再喝了,小心今晚腹痛。”
林清影整个人又躺在了椅子上四仰八叉。“马上就要春闱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易挽月踏进来的时候听见了林清影的最后一句话,笑着说:“她要准备什么?得那些学子准备吧?”
林清影站了起来,跟沈清言一起向易挽月行礼,易挽月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来。“过几天你外祖母要来了,”易挽月看向沈清言,“清杭和之菱也一起来。”
说完易挽月看向林清影:“清影还记得秦溪吗?你小时候在延州,跟她玩得很好,今年她也要参加春闱,就跟你祖母一起来。”
“啊……”林清影年纪不算太大就来了京城,一年回去几次都是年节,见见几位长辈待不了几天就回京了,跟秦溪在一起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易挽月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春闱的事你也别想着当甩手掌柜,”易挽月敲了一下沈清言的脑袋,“虽说大体上都是由李、周两位大人来操办,但找你们几个也不是完全不用做事的。”
沈清言点头应下,这次春闱是混考的第二届,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没底,选她们几个上一届的人,不管是监考还是做些别的,至少能让这届的考生安心一些。
“什么?”沈清言站在贡院李大人的房门口跟对面的姚莲心面面相觑。
沈清言是抱着来当吉祥物、顺手随便做几件事的心情来的贡院,谁知李大人来了先笑眯眯地给她们布置了任务——审考卷。
春闱考试的范围很广,从四书五经到游记,从政论策论到人文,一份考卷承载了出题之人的心血,更会凝聚考生们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除了国子监和贡院特定的几位官员,其他人是万万不能接触考题的,别说是她们几个还是其他衙门的官员,萧清更是远在越州,途中但凡出了差池,考题泄露,那她们这群人都等着选坟头种什么草了。
沈清言抽搐着嘴角不死心:“您是说,让我们几个,审考题?”
李大人摸了摸下巴,点头:“是啊。你们不用担心萧清那边,他在越州,给他的任务跟你们的不同,只有你们几个会看到考题。”
“可我们毕竟不是贡院的人,”姚莲心补充道,“工部也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做,一旦我离开了贡院,春闱的考题万一从我的嘴里泄露出去……”
周大人从隔壁打开房门,见李大人的门口围着二人,伍嘉杏和赵端云、林世之三人刚踏进院子来,欢天喜地地一拍手:“人全了,老李,跟她们说吧。”
李大人跟五人解释了一通,沈清言才反应了过来,她们来了,那春闱结束之前,就不能走了。
林世之率先反对:“不行,户部现在本就缺人手,从现在到春闱结束还有小半个月,若我们长时间留在这里,外面岂不乱了套?”
周大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们只是在这里留十几天罢了,现在是通知你们。剩下的半天就交给各位暂时转交一下手上的任务了。”
见几人还有异议,周大人搬出了杀手锏:“大人们,这可是皇上同意了的。毕竟我们这些老东西早已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若题目依旧是老一套,只要死记硬背书,再练就一手看得过去的字,就能得到很好的名次,也不是你们想见到的,对吗?你们几位年轻,聪明,是同龄人中的佼佼之辈,所以我才想参考你们的意见。十几天而已,等春闱结束,考生们也会感谢你们的。”
沈清言不信:“突然更换考题风格,考生们只会想撕了我们几个。”
伍嘉杏点头。
李大人摆手:“并非改换风格,只是想知道你们年轻人更适合哪一种题目,毕竟少年心性,加点新的东西进去,也能考察她们的灵活性嘛。我们只是想跟几位讨论一下,请你们看一下考卷的难易是否适中,是否能真的考察出人的才能,你们当时的考卷,也是上一届的人看过的。放心吧各位,若是户部实在抽不出时间,小林大人也可以像萧清大人一样,我们只问你几个问题,你给咱们出出意见就行了。”
林世之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户部毕竟格外缺人,若他这个尚书都要离开,那真是转不动了,而且这次科考估计要有一大批人未来会去户部任职,自己能参与这次考卷的编校,也算是提前看看未来共事之人的能力了。
沈清言和伍嘉杏回刑部跟其他人交接了工作,沈清言回沈府跟祖母妹妹道了别,收拾行李去了贡院。
贡院的伙食还不错,但连着十几天吃不到家里和京城其他地方的美食,沈清言的眼神还是慢慢暗淡了下去。姚莲心看她一天天越发生无可恋,去厨房跟做饭的大娘说了一声,给沈清言炒的菜稍微加了点辣。
贡院几乎是全封闭的,每天买什么菜都有定数,专门给她们做别的东西绝不可能,姚莲心只能先依着沈清言的口味来,每天跟望梅止渴一样,跟她说等这段时间过去,就能一起出去吃好的了。
春闱如期至,二月中旬天还没回暖,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瑟瑟发抖的气息。贡院门口早站满了人,一辆又一辆马车载着考生和送行的人,停下,嘱托,然后目送。考生们背着自己的行囊和父母殷切的目光踏进了贡院的大门。
姚莲心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神怀念:“我们当时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都过去三年了啊……”
沈清言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那天是清影和春竹秋砚她们来送的我,父亲一早去上朝时把我叫起来嘱咐了一顿,我进去的时候他还没下朝呢。”
伍嘉杏“哦”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对对,那天是我娘来送的我。”
春闱共分三场,一共九天。九天下来,考生们一个个精疲力竭,沈清言几人也不好过,幸好李、周二位大人放过了她们,没等到放榜后再放人。
赵端云回到吏部后不久就自请外出,去南边的几个地方巡视。南边瘴气多,空气湿热,吏部很少有人自愿去,她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她是想去执州。秦佳和赵翊竹不能留在云京,那她就去找她们。
苑静苏从都察院调任到了礼部做侍谨。
某天沈清言回到刑部,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几个信封。三封来自楚怀安,一封来自赵端云。
赵端云信上说,她到了执州,秦佳和赵翊竹被分到了一块不算好的地,但总算能自在地生活。赵端云会在执州旁的峥永城留一段时间。
楚怀安是一封信给了每月从岐州往回带信一次的驿站,另两封是让回京的商队捎回来的。
谁知驿站太快,商队又慢,这三封信居然同时到了沈清言的手上。
捏着信封的厚度,最厚的那一个应该就是跟着其他人的家书一起来的,沈清言先打开了另外两封信。
楚怀安写信并不爱长篇大论,这两封只说自己到了岐州,跟她报平安。
第三封信展开,沈清言先拿出来了躺里面的一根木钗。
“吾友沈湖,
展信安。陆凯有诗曰:‘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岐州不在江南,此时此地也没有正开着的花,可我又实在想给你这里的东西。昨日大风,种在我屋外的树掉下来了几根树枝,我挑一枝做成了木钗,洗净了送给吾友。
这里的一切都与三年前大不相同,我朝与大月之间的商市已逐渐步入正轨,我买了一堆有趣的东西送给你。战士们的家书万金,驿站不能把我的这一箱东西带到京城,正好王府的商队来了岐州,等她们回去,就能把带给你了。
这些天我总想起云京的烈日或皎月,是因为远离,还是因为你?清言吾友,多谢你让我在亲人之外体会到了思念的感觉。
友 楚瑭”
沈清言把信轻轻放回信封,收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里。
《赠范晔诗》南北朝·陆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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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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