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冬夏

楚怀安回岐州时,黄静兰留在了汶岬关。当年楚璇琅从云京回岐州后查了汶岬关新太守,发现他跟四大家族的人没什么交集后就不插手了。

楚怀安反而像惊弓之鸟,把黄静兰这种大将放在汶岬关,得到的第一个评价就是他要分散楚璇琅曾经在边关的兵力,任用自己的亲信。

“哈?”宁远听见这样的风声的时候,震惊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秦期缓慢点头,抓起一个馒头来悲伤地啃了一口。楚怀安倒是照常,该吃吃该喝喝。

宁远欲言又止,楚怀安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抬眼问他:“有话就说。”

“你不担心?我们这里的风言风语未必传不到京城,”宁远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郡主是好人,可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流言蜚语,万一她想岔了怎么办……我就说当时应该把我留在汶岬关的,你们都不同意。”

秦期赶紧咽下饭,用筷子敲了一下宁远的头。“你傻啊。就得让京城这么想,不然这岐州咱们待不舒坦。”

楚怀安赞许地看了秦期一眼,补充道:“郡主她们四年前属于‘咱们’,现在也一样。”

宁远叹了口气:“是我小人之心了。唉,真不用给京城修书一封?你解释解释也好啊,我也不是……”秦期拿馒头塞住了他的嘴。

楚怀安挑了挑眉毛:“把黄将军留在汶岬关是临走的时郡主跟我一起商量过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说完最后一句楚怀安牵了牵嘴角,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秦期在宁远发怒之前补充道:“你可别招他。这事儿我也没提前知道,是在汶岬关的时候我自己看出来的。小远,你年纪小,没跟我们一起在岐州打过仗,我们镇北军当年都是过命的姐妹兄弟,虽然三年前的那些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我绝对相信郡主这几年带出来的人不输原来的镇北军。”

宁远是瑞王府管家的儿子,比楚怀安小了五六岁,没有亲身经历过三年前那场针对镇北军的围剿,这几年慢慢告诉他复仇的计划,他只是觉得愤怒,却无法真的感同身受。

曾经的镇北军被分至各处,加上一开始怎么都止不住有关李西源的流言,宁远不信楚璇琅一干人也不是没有理由。

看着宁远尴尬的表情,楚怀安眼神制止了秦期,凑过去问他:“我们来岐州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跟这里的人相处的如何?”

宁远迟疑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们,并不欢迎我们,所以……”

楚怀安搭上他的肩膀:“你放心去跟她们交流,你总是防备着人家,人家也不能放松跟你交流不是?你小小年纪想太多,小心长白头发。”

沈清言、秋砚和姚莲心跟京城的人们道了别,五天就到了堰州。

堰州知府周明蔷是林永嘉的好友,见到沈清言以后拉着她呆站了半天,沈清言被她眼里的情绪吓到,乖乖站在那里任她上下打量。

最后还是堰州县丞见势不对站出来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小沈大人才貌双绝,连知府大人见了都移不开眼睛呢。”

周明蔷意识到不对,终于松开了沈清言的袖子,喃喃道:“你跟你母亲的确长得很像。”说完这句,她大手一挥,带着一行人入了府。

周明蔷是个重情义、知深浅的人,沈清言小的时候她来过沈家几次,每次都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给她们这些小辈,后来周家举家搬到堰州,她来的就少了。

两年前赵端云在吏部考核成绩不错,京城直接任命了几个像祝明镜一样,年纪从二十多到四五十岁不等的,远近有名的才女为官,经过了两年的试任和考核,所有人都留下了,完全不负流传的美名,周明蔷就是其中之一。

沈清言有六七年没见过周明蔷了,还有些拘谨。周明蔷则直接热络地给她们安排食宿,拉着她问外祖母和祖母的近况,沈清言一一作答。

周明蔷吩咐自家厨子做了几桌好菜,叫上了所有从京城来的人聚在府里的后厅,除了没饮酒,其余一切皆是热闹非凡。

周明蔷问姚莲心:“工部有个小姑娘叫李月季,你认识吗?”姚莲心点头:“我当年跟李月季和李棉一起进的工部,她现在在柳州任太守。柳州与堰州相距不算太远,难不成周大人跟她们也有交情?”

周明蔷笑了两声:“去年冬天柳州大旱,楚怀安那小子回京的时候,专门来这儿跟我说了一声,柳州会来堰州要人,结果楚怀安走了不到半月,李棉就来了。我一看应当是楚怀安让柳州人自己琢磨她们的地,没琢磨明白,我让我们这儿最擅种麦子的几个大娘大爷都去了柳州,前几天是李月季亲自把人送回来的。春种的时候她派来了几个柳州的人,说大娘大爷们帮了她们,她们柳州一时只能拿出人来,去帮着那几家人种地。哈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在柳州当太守,却一点都不肯低头。若是宁轻或是林永嘉,哦,就是清言的夫子和母亲,若是她们俩,估计也会跟李月季做一样的事。”

姚莲心握着杯子认真听她讲,笑着回复:“她做一日柳州太守,就是一天的顶梁柱。我跟着清言听过几次宁夫子的课,她说过人不论何时都应有自己的坚守,贵时谦逊,穷时不屈,她得带着整个柳州不屈。”

沈清言也凑过来,听完姚莲心的评价,喃喃道:“真是个不卑不亢之女子。”姚莲心大笑道:“你忘了她了?前年中秋宴上夸你写的字潇洒狂放、落拓不羁的那个。”

沈清言的字好不好看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时写出来的除了“草书”就是勉强能认出来是哪个字的乱画。

前年中秋伍嘉杏和姚莲心的家宴结束的早,沈清言自己吃了两口饭后就开始写自己的花灯,潦草写了一句诗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她就跑走了。所有见到沈清言花灯上字的人都很难夸出来,只有李月季,细细端详了好久,不知有没有昧着良心,竟说她的字比平时还要好,是“潇洒狂放、落拓不羁”。

由于解决事态紧急,沈清言一干人只在堰州暂休了一晚,在这个富饶的地方采购了一些东西后第二天中午就跟周明蔷道别了。

“喆州的水灾最多两三个月就能解决,回京的时候记得再来堰州,我有东西要给你。”周明蔷拍拍沈清言的手臂,沈清言回过头去。

前路漫漫。

路遇分叉口的时候大家意见统一选择了去立岩县的那条路。

立岩县令是个跟秋砚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知道她们是从京城来的,猜到了她们的来意,于是先把她们的东西都安顿在官驿,然后带她们拜访了李西源。

“最近总是下雨,难以预测,还是多带几把伞,以防万一。”从官驿出来的时候立岩县令从驿站门口拿出了好几把雨伞,分给每人一把。

李西源回到立岩县后就住在李家的老宅,从前院开出来一小块地,种了些易养活的菜,跟明珠一起照看着。她还自告奋勇去了立岩县的书塾教书。立岩县令说因为李西源身体不好,所以只在书塾待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回家。

正介绍着,县令停在了一个屋子前。原本沈清言以为李家的老宅,即使多年不住人,也至少是个宅院,毕竟李家两代驻边大将。谁承想真的只是个小房子,外面围了一层篱笆,院子里的树和菜地都直接示于人前。

“明珠姑娘!”县令敲了敲竹门,朝里面喊道,“明珠姑娘,快告诉你家大人,有人来看她了!”

明珠的声音也大,里面的房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她的回答:“来了来了!”

明珠走到大门口就愣住了,没想到是沈清言,她打开门让开身子:“原来是小沈大人,快请进。”

明珠热情非常,立岩县令跟她客套了几句,被明珠一句“下次一定进来坐坐啊”追着跑走了。

李西源慢吞吞地从屋子里出来,也没想到是沈清言她们,连忙招手让她们进屋。

知晓了她们路过的缘由,李西源语气唏嘘道:“南方水多雨多,从沧州到喆州再到霖州,建桥防水可不是小工程。有不懂的地方你们多多请教当地的百姓,靠河知河,她们在那里住了多年,总比你们只是听人说或书上见的强些。水泛则病起,不光要治水,还要治病。唉,只愿上天体谅,别再让百姓受苦了。”

听见她的话,一屋子人沉默下来,相对无言。

李西源见她们这样也没多说别的,只在送她们走的时候说:“一县之长,应关爱一县百姓,一州之长,肩上就承担了一州的百姓。前几年我做兵部尚书时,北方有郡主,南方有王爷,西南有阮将军,东边的水师也练起来了,驻边都已按部就班,各地也没有动乱。我只是没给她们添乱罢了,想来实在没做过多少有用的事。如今卸了官,在立岩县做个教书的女师,总算没辜负自幼读的那些书。”

沈清言瞧着李西源的眉眼渐渐低垂下去,蹲在了她的身前,跟她的眼神直接相触。

“可是我听郡主说,你在兵部那些年,她们边关的饷银从没有克扣、拖欠过,跟赵成周旋可不是容易事,还有从岐州到京城的急报,一直都能第一时间解决。这些你都做的很好,不要这么贬低自己。”

李西源愣了愣,拍着她脑袋说道:“原本是我要告诉你,既然承了差事,就该担起爱护那里百姓的责任来,怎么反倒是你来教我不要埋怨自己了?”

“因为你一直在埋怨自己,等你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谁的时候,我就不再说了。”沈清言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是我确实对不起姐姐。因为姐姐我才能二十几岁做了尚书,这是事实。算了……”沈清言继续道:“前户部尚书赵成和现任礼部尚书钟仅,单靠自己都未必能做得尚书,他们靠家世靠先辈尚不羞耻,你只靠着你姐姐一个人,有什么好纠结的。”

李西源摇了摇头:“这……你还是这么会诡辩。不是这么比的。我知你是好心,但人心中总有自己过不去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法消解。这件事就是我心里的坎。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你……”

沈清言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眼睛看着窗外的菜地:“放心吧,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喆州的一切了。”

窗外阴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有雨水泼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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