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为官

在敬善堂养病的时候,陶评带了个小女孩来找沈清言玩了,沈清言跟二人玩闹了半天,她们离开后她才想起来问陶评带来的女孩叫什么。

听见林净月三个字,沈清言的表情瞬间不自然起来,她尽力说服自己没必要难受,可是越回想林净月的小脸越觉得……愧疚?

她们俩第二次来的时候,沈清言让陶评去找春竹玩,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林净月一大一小,林净月的表情甚至比沈清言更自在。

“净月,你知道我是谁吗?”沈清言忐忑地问。

林净月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京城来的沈大人。”

“那你知道,你父亲,是因为我才……”沈清言还没找到合适的词语解释,林净月先她一步接话:“我娘说了,爹做了错事所以才会被关起来。她不告诉我爹爹做了什么,也不告诉我他最后会被判处什么刑罚。”

沈清言面对通透的小女孩,反而成了无措的一方:“净月,如果你恨我,长大了可以来找我报仇。”话刚说出口沈清言就咬了咬牙,林净月是个小孩,玄文姝必定不希望她心怀仇恨,可是无论如何林净月都应该有对她这个“杀父仇人”仇恨甚至报仇的权利。

“《孟子》中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沈姐姐为百姓做事,我不会找你报仇。我听很多人说过王集不是个好人,爹若真的爱护百姓,就该早些为民除害,而不是选择遏制,养虎为患。”林净月的眼神干净澄澈,也坚定如铁。

沈清言摸了摸她的头,心想玄文姝对林净月未来会成为医师的畅想也许并不适合。

沈清言想到前几天林净月跟她说的话,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林屈,你有一个好女儿,她以后会更好,无论遇到什么事。”

林屈曲解了沈清言的意思,以为她在威胁,瞬间踉跄地站了起来冲到牢房门前,用尽力气把手往外伸:“沈清言,你要做什么!你有什么冲我来,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不要伤害净月!”

沈清言后退了一步。她表情冷淡,手里提着一盏灯,在昏暗的牢房里,除了幽幽的烛火,她手里的灯是最亮的。

“我没想过要害她。可是那些因为时疫和洪水死了亲人的人,那些在东江坝、敬善堂不要钱帮工的人,她们会怎么看待怎么对待林净月?没有人会觉得她无辜。林屈,你的沽名钓誉确实成功,时至今日还有人说你即使不是个好官,也算是个好父亲,可你的女儿因为你的‘好名声’,不仅要背负贪官之女的骂名,好像还不能恨你。若你真是个好父亲,又怎会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沈清言声声逼问到林屈跟前,他却没了再往前的力气,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关押庄霄的牢房离林屈的不远,沈清言走到的时候,玄文姝已经在里面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不约而同抬头看她,仿佛她是什么大戏的主角。

庄霄先开了口:“沈大人好口才,文姝跟林大人做了十多年夫妻都没能让他……哦不对,不能叫林大人了。都没能让林屈哭成这样,佩服,佩服。”

说完他看向玄文姝,眼神轻蔑:“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我只教过你不到三年,但也算是你长辈。何况你与我同罪,你凭什么杀我?”

玄文姝不说话,沈清言奇怪地瞧了她一眼。

“一日为师,就该做一日的榜样。这句话不能只束缚她一个人,你这个师父,是怎么以身作则的?你名悬壶,悬壶二字的后面跟着的是济世,而不是神医。别人叫你悬壶神医的时候,你心里没有过半点羞耻吗?”

庄霄摇了摇头:“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才是本职。我行医五十余年,救人无数,从无错诊,还不够吗?查贪官要吏部审查,刑部定罪,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反抗?”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嘛,”沈清言坐在她们俩中间,盘起腿来,“我要是死在了喆州,算不算是您庄神医手下的冤魂?您知道被王集记下来,像我一样的人还有多少?”

玄文姝小声问:“您明明是治疗时疫的高手,为何会成为借此杀人的凶手?即使有千万种不得已,至少不该选这种方法。”

庄霄被揭穿,回答更破罐子破摔:“在喆州,只有淹死和病死两种死法是正常的,你夫君当了三年太守,你不清楚?”

沈清言托着下巴:“喆州一直因为这两个原因死人,这些早就不正常了。玄大夫,他才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你在这里杀了他只会搭上你自己的未来。杀了那么多人,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沈清言本来跟玄文姝一起走,庄霄忽然说自己有事要问,玄文姝就先离开了。

“沈大人,喆州今年因水灾死的,共九千四百一十三人。就说我丧尽天良,害的人加上你也只有九个。”

他平静地陈述,沈清言的回答也平静:“天灾无法预测,可东江坝的工程若不是刻意被拖,那九千四百一十三人也许大半能活,也许更多。而我在内九个人里,没有一个是你作为医者救的,却全是你靠着学识害的。我不会把东江坝的责任全安在你身上,可是难道你半点责任都没有?九千多条人命,哪怕有一个记在我头上我都会寝食难安!庄神医,你做神医太久,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凡人?赐你神医之名的,其实都是你自认能随意杀死的生灵。”

沈清言走出去,在下一个拐角遇上了玄文姝。

她腼腆地笑了笑,说怕庄霄用毒,沈清言要是有什么事,她能第一时间救她。

沈清言想了想,拍着玄文姝的肩膀说:“你才是神医。”

回到衙门,沈清言跟今晚值守的秋砚说了一声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上到二楼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阴影中,吓了沈清言一跳。

“莲心?你在这儿干嘛?”沈清言轻轻打了她胳膊一下,“吓死我了。”

姚莲心说自己有话要说,沈清言拽着她进了屋。

“要说什么?说吧。”

“杀王集、捉林屈这些事的主要功劳在你,这一点不光我,所有喆州的百姓都有目共睹。你杀王集实在的不得已,就算功过一抵,也该是功大于过的,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但是我真的没有要抢你功劳的意思,我也不想当这个太守。我知道这样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对不起!”

姚莲心吸了一大口气,几乎不喘气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说到最后给沈清言鞠了个大躬。

沈清言又被她吓了一跳,“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是谁?”

姚莲心摆摆手:“若我认定你不会有异议,理所当然的做太守,此绝非君子所为。你有才干,也有勇气,配得上更高的官位,所以不要说你不在乎。清言,要对得起你自己的才能。”

沈清言被她唬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莲心拉着她走到窗边,今夜无雨,月亮格外皎洁,姚莲心看着窗外,“来喆州前,长公主殿下来找过我。”

沈清言挑了挑眉:“她也来找过我。”

姚莲心回头看她:“我知道。一开始长公主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助力,我说愿意,她又问我愿不愿让你做我的助力,我说我不愿。她说你也是这样回答她的。你我明白彼此的情义,只是君子之交不能只凭心,我平白占了你的功劳,你有怨也是应该的。”

沈清言打了个哈哈:“从京城来的这些官员,除了我都能往上走。我怎么怨的过来?要是每天活得顾影自怜,那就不是我沈清言了。”

姚莲心格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清言,你想哭的话,我可以不告诉春竹和秋砚。”

沈清言愣了一下,酝酿了好一会儿。

“怎么办,莲心,我真的哭不出来。”

姚莲心笑了,沈清言也跟着笑起来,两人无声地笑着,忽然沈清言的眼睛里就流出了两行泪。

好像还是不甘心。

明明已经尽全力不走错了,为什么得不到结果?

“你说了,不会告诉她们两个的。”沈清言哭着说,姚莲心点头。

今夜的眼泪,就当是看见了皎洁的月亮,不得不思乡。沈清言在心里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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