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平

黄静兰跑了一天一夜的马,在楚怀安出发回京之前赶上了。

黄静兰跟楚怀安是多年的战友,如今成了竞争统领之位的对立方。黄静兰骑在马上,眼神复杂,还是楚怀安先开了口:“黄将军,半年前你和郡主把镇北军托付给我,如今看来还是要你自己来了。”

黄静兰翻身下马,楚怀安还保持着那副温柔的样子,黄静兰总觉得一旦站在楚怀安的角度想,自己就会不甘心到痛死。

“对……”黄静兰的道歉还没说出口,楚怀安先朝她行了礼。“黄将军,岐州是你的家乡,你应该在这里。就像云京是我的家乡,我就要回去了。”

楚怀安从岐州赶回了京城,带着自己的笏板重回了朝堂的武将之列。一开始,每次上朝前他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那些怜悯的、嘲讽的、好奇的眼神。

皇帝对楚怀安似乎总是狠不下心,可惜也没有怜悯。

楚琼玉在瑞王府跟楚璇琅喝高了,两个人一起用力拍楚怀安的肩膀。楚琼玉大笑:“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小皇叔。你,你以后必定大有作为啊小皇叔!”

楚璇琅一个劲儿地叹气,重复着说要是我怎样怎样你就不会从岐州回来了之类的话。

楚怀安跟她们没法沟通,只能拜托她俩各自的侍女和副将把她们带回府邸。

回京第五天,皇帝下令,明年正月十五后楚怀安启程去南州驻守,在定南王楚长宇的手下。

楚怀安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跟沈清言通信,只有把自己完全从现状中脱离出去,他才能不自怜,平视着看待自己的处境。

他从岐州就得知沈清言跟自己几乎同病相怜,于是格外斟酌给她写信的字句。某天收到沈清言的信,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跟自己同样的提心吊胆,似乎哪怕对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她也格外珍视。

楚怀安把信纸贴在心口,觉得上面的字迹烫烫的。

十二月中,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几场,最近的一次格外大,昨夜才堪堪停止,经过一个上午的大太阳,雪化了些,人踩进去还是会陷下去一点儿。

从王府正厅到王言皓小院的路程不算近,走到的时候姚莲心的脸已经被风吹得通红了。

王言皓的头发放了下来,一副病容。他披着狐裘从榻上起来,给姚莲心倒了杯热茶。

姚莲心双手握着茶杯,脸也贴到了茶杯上取暖。

王言皓往炭盆里填了几块新炭,把窗门都关好,侍女拿来了一件披风给姚莲心披上,还给她塞了个手炉。

“这是皇后还在闺中时的衣服,当年做这衣服时她跟你差不了几岁,”王言皓说,“我瞧天象,过年之前应该没有雪了。明儿我就能回去,难为你今日踏着雪来。”

“天虽冷,我却见到了我想见的人。”姚莲心的眼睛像窗外的雪一样。

王言皓笑了一声:“你找叔父有事?”

“师父怎知我要找的人不是你?”姚莲心眼神狡黠,“师父可见过喆州案的卷宗?”

王言皓瞬间抬起头来,可姚莲心表情轻松,似乎只是随意提起。王言皓顿了一会儿说:“有听说过,幸好有你们,否则还不知道喆州的百姓要受困至何时。”

姚莲心用牙磨了磨自己嘴里的肉来尽力保持冷静,低着头问:“师父,您是为喆州的百姓庆幸,还是为王家庆幸?”

王言皓的表情难看起来。

姚莲心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师父,现在,我是真的见到想见的人了。”

喆州的官员罚了近六成,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府衙一下子空出来一大半,沈清言上书请皇上调几个人来喆州,然后提拔了像张季雨这样的几个人。

十二月中,沈清言和春竹秋砚一起送走了京城来的最后一批人,沈清言已经从一开始的不甘变成了祝福。

如果实在没有乘风而起的运气,那么心平气和地送别就好。

春竹去了水神庙附近查看暂停的工程,秋砚则去了敬善堂,庄霄和玄文姝都不在了,沈清言让她这几天多盯着点儿。

沈清言上午在府衙忙完了公务,下午就回了太守府。

如今自己心境开阔,自然不愿两个妹妹再为自己挂心,沈清言决定下厨做一桌子菜。

秋砚比春竹先回来,进了大门就闻见了香味,沈清言从厨房出来,跟手里提着一只烧鸡的秋砚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要我帮忙吗?”秋砚把鸡放下,一边脱外衣一边在厨房外跃跃欲试。沈清言背对着她,后脑勺长了眼一样:“沈秋砚,你把衣服穿上。喆州湿冷,都快过年了可别感了风寒。”

秋砚一边回房一边喊:“你怎么越来越像蒋妈妈了?”

沈清言手里拎着铲子从厨房追出来:“你嫌我啰嗦?”说完她朝门口一看,春竹也回来了。

春竹面无表情,沈清言知道她这是不开心了。

“怎么了?”沈清言回去看了看锅,把铲子放下,出来坐在了春竹身边。春竹先看了看沈清言,抿着唇。秋砚也从屋子里出来,看她们坐在一起就也凑了过来。

“聊什么呢?”

春竹看着沈清言的眼睛:“我的名字,是三岁时姐姐给我起的,姐姐,你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名字呢?”

“沈府最多的就是竹子,春天时虽不如夏天长得高,但是春天的竹子有往上长的劲儿。不过这是我那时的想法,你现在长大了,也读过不少书,如果你不喜欢或者有更喜欢的名字,可以改过来。”

秋砚看看春竹,再看看沈清言,自己去了厨房看锅。

院子里有个不小的石桌,沈清言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擦过了,上面已经摆了几个盘子,沈清言怕凉了还用另一个盘子倒扣在了上面保温。

灶上焖着菌菇鸡汤,秋砚从窗户缝儿里看两个人说完话才打开锅盖盛出来。

“吃饭了!”秋砚用布包着大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沈清言站起来拍了拍春竹的肩膀:“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没想到那里去,名字不喜欢换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竹坐在凳子上抬头看她,沈清言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把她拉了起来。

秋砚看见这一幕悄悄舒了口气。

“我炖了鸡汤,秋砚从敬善堂门口买了烧鸡,今晚可有的吃了,”沈清言一边说一边又进了厨房拿出一壶酒来,“这是提前温好的酒,咱们得喝点热酒,否则怎么熬过这么冷的天。”

秋砚一边吃一边跟沈清言汇报敬善堂的情况,庄霄虽然包庇了王集多年,但确实教出来了不少好大夫,敬善堂一切如前。

春竹这顿饭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埋头吃饭,秋砚和沈清言看了她好几次。

吃过饭三人各自回房,沈清言进去找出自己的厚衣服来披上,提着伞出了门。

张季雨除了是喆州的县丞,还是负责督造东江坝的天工部的人,只是从前有王集在,有林屈的默许,天工部早已名存实亡。

后来沈清言重新启用了天工部,让她们等明年春天再开始修。

天工部由喆州的几个官员和城里的泥瓦匠、工人们组成,东江年年涨,百姓苦不堪言,当年的喆州太守为了东江的水利工程主持组成了天工部。

张季雨带人从东江坝回来,刚跟家人吃过饭,就有小厮来报,说太守来了。让妻子孩子回屋休息,张季雨自己去了前厅。

他到的时候沈清言正背身站在里面,在她初来喆州时张季雨的确瞧不太上她,认为她是因为名声极好的沈相才得了个赈灾的肥差,结果她来了以后不仅把盘踞喆州多时的王家肃清,还顺着王家捉出来了不少早跟她们有牵连的官员,张季雨自愧弗如。

张季雨诚心弯腰作揖:“太守大人深夜前来可有要事?”沈清言问:“初见时张大人问我是不是只管京城的百姓,如今心中可有新的答案了?”

张季雨急的往前走了一步:“彼时下官心盲眼拙,不知太守大人勇气谋略皆上,说了狂妄之言。下官心中十分后悔,大人莫往心里去。”

沈清言不答,又换了话题:“张大人心中,怎么看李西河将军?”

“李将军临危受命,守我国境,实乃女中豪杰。”

“长公主殿下呢?”“公主虽为女流之辈,却敢推荐女人做官,不过下官听说赵端云做得的确不错,长公主高瞻远瞩。”

沈清言皱着眉头听了下去,又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看春竹?”

张季雨摇着头回答:“大人要为春竹打抱不平,何必扯到李将军和长公主?春竹无官职,也没有在工匠铺学过修堤坝,不过是您带来的人,故借了您的大名,便在东江坝上对工匠们指指点点,这要我如何看待她?”

沈清言听完他的话反而心平气和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我想听听,她是怎么仗我的势欺人的,以及,你是怎么随意侮辱别人的名字的。”

张季雨面色发红,似乎还想狡辩:“侮辱?难道沈小姐如此脆弱,我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沈大人就要冒着雪来跟我算账,如果真算是侮辱,您岂不是要提着剑直接割断我的喉咙?”

沈清言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当时她在敬善堂的重病区把王集一剑毙命,在那里的病人都悄悄看到了,后来她们想跟其他人宣传沈清言当时有多英明神武,结果传言愈演愈烈,传到最后沈清言在喆州百姓的心中竟变成了个杀伐果决,甚至嗜杀成性的人了。

沈清言对传言无可奈何,她总不能趴在每个人的耳朵旁边说我不是这样的人吧?

张季雨没有参与王集和林屈他们的计划,对沈清言怎么扳倒他们的具体方法也不了解,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虽为官员,也只会从三言两语的风声中了解沈清言的个性,女魔头的印象就刻在了心里。

沈清言大声说:“大楚律法,谁敢无故伤人?你莫要给我编造罪名。今天我来只是想听听,春竹究竟是个多坏的人,竟让张大人这样的‘君子’不顾自己的风度,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取笑她的名字,并给她随便取称号为‘蠢猪’呢?”

张季雨碍于沈清言的威名不敢真的发火,急的在大厅里团团转。

沈清言直白地说完来意后就开始品茶,她一向喝不出什么好坏来,茶在她这里就跟水一样,能解渴就行。

她的眼睛跟着张季雨走来走去,竟真的品到了茶里的一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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