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莲心一行人乘着风雪，快七天才走到立岩县。

县令熟悉地安排她们进官驿修整，下午姚莲心就去拜访李西源了。

李西源见了她格外高兴，加上明珠，三人一起做了一桌子菜。明珠提出来一条鱼，姚莲心喃喃道：“城南百姓多为鱼，买鱼欲烹辄凄恻。”

李西源在她身边，听见这句诗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变成清言了。”姚莲心按了按太阳穴。

“我倒希望东江沿岸所有州郡的官员都能看到鱼就念出你刚才说的那句诗来。不过，来的时候还是你和清言宽慰我，现在感觉如何？”李西源打趣姚莲心。

李西源见姚莲心的表情凝重起来，急忙拍着她的手说：“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是因为我没法弥补我姐姐，我过得好不好，好像都辜负了她。可你不一样，清言现在是喆州的太守，只要她做得好，将来还可以升到跟她才华匹配的官位上。杀乡霸这件事功劳最大在清言，可后来跟百姓一起战胜时疫、修建堤坝，你也有功。你该得的就是你的，清言也不会希望你想太多的。”

离开立岩县，姚莲心在柳州和堰州之间选择了走柳州那条路。李月季李棉的母亲临走时托她去看看她们，谁知姚莲心一去也走了小半年。

在喆州的时候，李月季给姚莲心写过书信，两人说好了要在柳州见面。

姚莲心没来过柳州，听说这里常年饥荒，她以为会是个比较破败的地方，结果在柳州城外就见到了李月季最拿手的图建成的房子。

姚莲心真切的笑了出来。

真好，李月季的才华终于不会被人说成是纸上谈兵。

李月季在城门口迎她们，二人远远对视后皆跑了起来。

“月季！”“莲心！”李棉跟在李月季身后用手挡着脸，姚莲心见状大喊了一声：“李棉，你走快点儿！”

楚琼玉又被单独留在了御书房。窗外下着大雪，北风吹得急，楚琼玉双手握在了一起。

皇帝一言不发，楚琼玉也低着头不说话，刘公公看看皇帝再看看长公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沉默被楚琼玉打破，她上前行礼：“父皇留儿臣在御书房，所为何事？”

皇帝心中叹了口气，原本这个女儿是他最爱的倾诉之人，她敢直白说话，也能直接质问他。

什么时候起，连楚琼玉也满嘴官腔了？

皇帝代替楚琼玉，成了直白的那个：“怀安的做法，你怎么看？”楚琼玉心里觉得无趣，这件事早被讨论了不知多少遍，皇帝的心中估计有了答案。

“儿臣没上过战场，但自幼读的书没有一本说打仗好的。父皇，镇北军重组才三年，岐州安定才三年，百姓为重啊。”

皇帝没回答她的话，“怀安擅自答应不战，都察院的折子快把御书房堆满了，朕好歹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楚琼玉心中暗道不好，楚怀安无罪却被扔在了云京三年，重新启用连一年都不到，难道又要革职？

“都察院的大人们也太听风就是雨了点，难道她们想打仗？楚怀安是在云京待了三年，可三年前他是正儿八经带兵抵挡过大月的。这些人一辈子舒舒服服地在云京窝着，嘴皮子一翻知道岐州要死多少人吗？”皇帝笑了出来，这才是楚琼玉。

不过楚琼玉的话也没能改变楚怀安的命运。

她离开御书房后，圣旨就颁了下来。

楚怀安等人停职回京，黄静兰回岐州掌管镇北军，定王也回京。

楚璇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出来直奔公主府。

楚琼玉早料到她会来，指了指花厅里放着的两个杯子。“今天不喝茶，我陪你醉饮。”

她们俩心中清楚，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楚怀安的结局。

人生几何，对酒枯坐。

楚璇琅跟楚怀安同在镇北军，并肩作战整整三年，她知道楚怀安心胸开阔。

可是越这样，他得不到该得的东西，就越让人替他痛心。

“小沈大人被贬时，你也是这种感受吗？”楚璇琅表情痛苦，似乎真是困顿到了极致。

楚琼玉自作主张碰了一下楚璇琅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只是痛心。沈清言是个人才，几乎救了一城的百姓……要安抚王家而让位，我心中实在难平。父皇做了皇帝也会被人左右，我时常想，如果我坐上那个位子，会不会也是受人制约的空壳？不过我与沈大人相交不深，咱俩的感受必定不同。”

楚琼玉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当年李将军知道镇北军的结局时曾来找过我。她很痛苦，她觉得自己没能担负起镇北军，加上身体里余毒未清，她问遍了京城的名医，确认自己是真的不能去北边了才辞官的。”

楚璇琅也饮下一杯烈酒，眼神怀念：“将军就像上天赐给大楚的将星。三年前重建镇北军，不知有多少人是为她而来。”

楚琼玉看她的表情没有一开始那么苦闷了，才开口安慰道：“人生不过几十载，春风得意与困顿潦倒也许就在转瞬之间。我虽痛心，却不担心沈清言，她是个通透的孩子，必不会将自己困住。你与怀安共事多年，他是个怎样的人？”

楚璇琅摇着头笑了出来，先提李西河转移注意，再趁机用跟楚怀安性情相似的沈清言来举例。

“我今日当真没来错。”

楚璇琅提起酒壶给楚琼玉倒酒，楚琼玉一直盯着她看，酒快要溢出时楚琼玉飞速抓住她的小臂，“要洒了。”

楚琼玉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怀安不会留在京城，阮先堇阮将军和定南王楚长宇，你觉得哪个更适合他？”

楚璇琅愣住：“什么意思？他要去别的地方驻守？”

楚琼玉歪了歪头：“当然。第一，他毕竟是你们镇北军的人，就算前三年他也是有官职的，只是清闲了些；第二，他可是实打实跟大月三王子打过还打赢了的，别说他才二十还能带兵打仗，就算七十八十了，他战功赫赫，不管去哪里也能激励将士们；第三，父皇并非完全无情之人，他会觉得对不起李将军和沈相，何况他侄儿？京城只有禁军和兵部两个选择，兵部有你，父皇不会让他去，禁军被王家把控也不会让他去，所以他只能远离京城往外走。”

姚莲心从南方回到京城后，先去把李月季和李棉交给她的东西给她俩的母亲送去，然后回家跟姚非聊了大半天。姚非说事已至此，姚莲心说不该如此；姚非说伺机而动，姚莲心说速战速决，父女俩不欢而散。

工部的人都觉得自从姚莲心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每天埋头画图，也不再懒懒散散，每天行迹如风，找她十次有八次找不到人。

工部尚书王言皓在姚莲心回京前就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他的身体一到冬天就到处疼，是年轻的时候上山下海无处不去留下的病根，姚莲心带了点东西去王府看他。

王府很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愧为四大世家之首。

姚莲心等在前厅，管家在一边陪着。“王老大人可在家？我快一年没来过了，总要拜访拜访他老人家。”姚莲心话音刚落，王继行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难为小姚大人如此惦记，我那侄儿一到冬天身子就不适，你们师徒一场来看他就够了，老夫怎值得你专门来访。”王继行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三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姚莲心。

姚莲心分析过，四大家族里最爱出风头的是赵成，王家虽为四大之首，王继行这个人却一直不张扬，平时只在东宫和勤政殿才见得到他，此人不动声色，说话也拐弯抹角，姚莲心一直没跟他说过话。

“小姚大人是来找你师父，还是来找我？”姚莲心眼睛一直盯着王继行，他是想忽视也难。

谈话间，王言皓的小厮来传话请姚莲心过去。姚莲心跟着他走出了花厅，走到连廊上，她回头一看，王继行还在原地。

《城南行》宋·刘攽：“城南百姓多为鱼，买鱼欲烹辄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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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