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清言起了个大早，把包裹都装上了马车，跟车队的人说了一声就去了府衙。大厅里零星站了几个人，见她来纷纷聚在一起恭贺。
“恭祝大人升迁。”“同喜同喜，多谢各位。”沈清言抱拳。
“皇上亲任大人为丞相，真是天大的殊荣！大人少年得志，此去京城，真是一飞冲天啊。”平日里跟沈清言关系不错的女官一个比一个说话好听，沈清言从怀里解了钱袋，给大家发了喜钱。
“小心乐极生悲，登高跌重。”张季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言表情不变，转过身去，“张大人今日来这么早，难道是专门来给我道喜的？”
张季雨哼了一声。
沈清言明白，没有人能讨所有人喜欢，也明白人的厌恶有时就是无缘无故的，不管是大理寺的李明冬还是这里的张季雨她都已尽力不在乎。
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确实长进不少，沈清言自己在心里暗自欣慰。
皇帝未任命新的的喆州太守，沈清言让符橙暂代了太守之位，把未处理好的事都跟众人交代好后，她把腰深深弯了下去：“喆州就拜托各位了。”
众人四散离去，张季雨却留到了最后：“她为代理太守，是丞相的任命，还是喆州太守的任命？”沈清言慢悠悠地说：“是我的。”
出了衙门，沈清言拉着他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打了他三四拳后觉得神清气爽，张季雨捂着肚子蹲下来，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沈清言拿出银子按在他手里：“快去敬善堂看看，晚了就来不及了。”这句话说完张季雨就赶紧跑远了。
沈清言笑着自语：“晚了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喽。”
看见太守府门口围着不少人，沈清言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跑了过去。
春竹见她来赶紧挥手，众人的视线也跟着投射过来。
“沈大人，这是我自己在家包的，您拿着路上吃。”乔连枝挤到最前面，把一筐包子递到了沈清言怀里，浓郁的香味扑了她满怀，是肉馅的。乔连枝脸色有些尴尬，当时她觉得林屈好，指责了沈清言一通。沈清言瞧着她的表情，掀开盖布一角拿了个包子出来：“大娘，你做的包子真是一如既往的香啊。”
沈清言一边咬了一口一边把篮子还给乔连枝：“但我不能拿您的东西，尝一个就好啦。”
乔连枝先开了口，周围人也都把自己的东西凑过来让沈清言收下，沈清言从一个个篮子里各拿了点儿，牵着马慢慢远离太守府门。
一路上全是百姓，沈清言左顾右盼地道谢。
“沈姐姐！”沈清言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陶评骑在了她父亲的脖子上朝她挥手。
沈清言忽然想哭了，深呼吸了几次压下泪意，她也用力地跟她挥手。
走到城门口，沈清言回过头来，百姓们都看着她，说着道别、恭喜的话。张季雨气愤地跑了出来，大概是敬善堂的大夫跟他说了他并无大碍，沈清言诓他呢。
沈清言朝城门上看了一眼，那里站着她亲自选出来的代理太守符橙。环顾一圈，沈清言跪了下去，百姓们纷纷弯腰来扶，沈清言抿唇，抱拳道：“清言年少，未为喆州做过大事，承蒙百姓不弃，所想所得皆顺利。喆州经大难，若无大家合力，决不能像如今一样。今我远离，不知此生能否再回，惟愿各位平安顺遂。”
沈清言仰视着所有百姓，把腰弯到了最低处，像在母亲怀里哭泣撒娇的孩子，在城门外哭出了声。
沈清言被大家扶起来，她想把这里的一切连着这座城尽收眼底。
她要如何回报她们。
骑了半天马，终于到了第一个官驿，刘公公从马车上下来，边走边观察沈清言脸上的表情：“大人与喆州百姓真是情深义重。”
沈清言摇摇头：“她们每一个人都认识我，我却没有认识所有人。我的情义远比不上她们的。”
把车马安顿好，店小二热情地掀开大堂的门帘，边走边介绍店里的好菜。大堂的里只有一群人围着一张大桌子，背对她的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眼神，在她视线转移之前转过了头来。
“你……”沈清言忍不住喊出声来，居然是楚怀安。
刘公公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果然赶上了。皇上有诏，让世子也回京。”沈清言看了楚怀安一眼，他点了点头。
吃完饭回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声音并不急促，沈清言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楚怀安。
“进来吧。”沈清言让开身子，关门的时候看见了刘公公，他隔着环形的走廊，站在对面房间里朝她们这里笑，沈清言跟他点了点头。
楚怀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献宝似的：“沈丞相，恭喜你啊。”沈清言接过来：“这是什么，庆贺我升迁的礼物？”
楚怀安打开盒子，里面是个银色的耳环，垂下来的流苏上有银雕的小花。
“这是我自己雕的，我在南州还算清闲，正好那边有银饰店，我就问老板能不能自己做，做了好久呢。”
沈清言仔细端详后拿了出来，坐在梳妆镜前把自己的耳饰换了下来。
“怎么样？”沈清言站起来问。
楚怀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就知道它肯定配你。”
“你为什么回京？”沈清言直言问。南州事少清闲，皇帝把他安排过去，大概是抱着让他长留那里的想法。
楚怀安既是名将又无实权，岐州一年南州一年，飘摇风雨，怪不得他不把云京当故乡。
“不知道。如果我有什么危险的话，就拜托沈大人救我了。”楚怀安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回京的原因，话题一直往她这边引。
沈清言没再问下去，二人谈了谈各自的近况，走到门口楚怀安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知道最近有很多官员都回京了吗？赵端云也要回来了。”
每年十、十一两个月是清和门暗访的最后阶段——上报皇帝，各自赏罚。做得好的官员里有一部分会从各地调任京城，这么说来不管是赵端云还是她，难道都是回去升官的？
“不过赵大人从峥永启程，我们大概没法跟她一起回去。”
路过堰州，沈清言又去拜访了周明蔷，周明蔷一边赞叹她年少有为一边让人拿了个箱子来。
“这些是你母亲当年看过的一书，当时我们时常互通书信。我留了些，这些你带回去吧。”周明蔷轻轻抚摸箱子，像完成了交接的仪式，“你娘很爱你，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清言，你是好孩子，她若在，必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从十月底走到十一月中，路边的树叶从深黄色到掉在地上，再到树枝上光秃一片，她们终于到了京城。
沈清言下雨时骑马路过滑坡，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路程的最后她坐上了马车，听见秋砚和周水静说到京城了，沈清言支撑着身体掀开一点车帘，帘外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正是她记忆中的云京。
“公主。”沈清言听见春竹的声音才知道楚琼玉在外面，挣扎着下了马车。
嚯，楚琼玉和楚璇琅两个人站在她的马车前，她们俩亲自来接，真是风光啊，沈清言心想。
沈家一大家子和林家一家子都从延州来了。林清影悄悄朝她摆手，沈清言挑了挑眉，跟公主郡主行了礼，见她不便，楚琼玉说还是让她进马车，城门口站着许多人，有她的旧友，也有好奇的百姓，坐马车进京反而拘谨。
沈清言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跟在楚琼玉身后进了京。
在回京的路上沈清言听说了，王家在京城之外的势力被消灭了六成多，东江流域更是几乎全无。沈清言不由得打量身边的女人，楚琼玉感受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殿下很厉害。王家也是强弩之末了吗？”
楚琼玉把手放在沈清言的肩膀上：“沈大人，天下苦王家久矣。而且像你这样的能人，我南下时结识了不少。”
路边有不少老夫人小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人从酒楼二楼扔下来几朵花，正好落到了沈清言的马上，她抬头看，是姚莲心和伍嘉杏拿着大红花，坐在她们三个从前最常坐的位置上，姚莲心又往下扔了一朵，在人声鼎沸中大喊了一声：“沈丞相，少年得意啊！”
四周好奇的人都笑了起来，沈清言望着她们眼里的善意，又想起了喆州的百姓。
刚成为喆州太守的时候，张季雨问她沈家是不是只庇护京城的百姓，那时她说何处的百姓不是百姓，何处的官员不是官员。
如今真见了两处的百姓，心境陡然开阔。
沈清言让春竹她们先回家，自己拿着任职文书先入宫拜谢皇上，跟着刘公公走过三道门，再穿过三大殿，转来转去最后进了御书房。
皇上坐在上面，见她进来语气关切：“沈卿在喆州安否？”
沈清言跪下，双手呈上文书：“微臣一切都好，承蒙陛下器重，臣心中感激不尽。”
她嘴上这么说，皇帝翻开她呈上的折子，最后一句写着——
“百姓安则沈湖安，百姓喜则沈湖喜。”
最后一句是化用范仲淹《岳阳楼记》里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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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