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贵女

“那位鲁士更瑰宝呢?”

公爵回过神,折好信纸塞进空间戒指,赫肯迷茫地眨眼,“那个漂亮人类吗?”

赫肯犹疑一瞬,握住公爵的手腕,刹那间无数纷杂的画面涌进公爵的脑子,公爵看见海薇下意识挡在德亚斯里森身后时毫不犹豫地动作,她坚定决绝的眼神、被十几把箭穿透身体也毫不动摇。

传统施法者的身体是如此脆弱,正如海薇,这个光明系治愈魔法师,在最后一刻凝聚所有魔力为早已负伤的德亚斯里森治疗。

这场对峙几天的攻城战,在兽人海潮般的攻势中落下帷幕。

指挥者德亚斯里森是个武力超群的魔剑士,必要时她会亲身上阵鼓舞士气。

兽人的缠斗让她负伤不少,是海薇自愿请缨暴露了自己是治愈施法者的底细。

肯诺女士来不及关押审讯她,匆忙披甲指挥每一次战斗,是海薇女士润物细无声般的治愈术支撑着绝大多数骑士的身体,若没有她,再意志坚强的人也会因为身体崩溃早早垮掉。

然而她死在了身后人放的冷箭中。

不知道是躲藏在哪里的一些细作,在一场关键战斗中朝德亚斯里森的后心放箭。

作为传统施法者,海薇的身体如同春天的嫩叶一般脆弱,在箭矢穿透身体后,没多久就没气儿了。

那毕竟是淬毒的利箭,几秒钟就能让人心脏停跳,要不是海薇有着作为光明系施法者的天生的自愈力,恐怕死得更快。

但她也走到了生命尽头,甚至遗言都来不及说。

赫肯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的身体像落叶一样从墙头坠落,德亚斯里森甚至来不及捞住她的身体,就眼睁睁地看见一只疾速的飞行兽人猛地攥住海薇的身体往兽骑脚下扔。

赫肯看见肯诺小姐的眼睛猛地睁大,好像要裂开了一样迅速爬满血丝。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王收回手,呆滞道:“大人,她死了。还有梅,梅也死了。”

赫肯的头颅低垂下去,耳朵软趴趴的。王回想起逃离路上,德亚斯里森几乎要被风吹得飘散的声音。

那时的肯诺小姐的伤几乎痊愈,攥着她鳞片边缘沉默了很久。

此时距离海薇身死没多久,漂亮的鲁士更瑰宝在兽人骑军的冲锋中连全尸都找不到,有太多人的尸体没法收殓,她们承载着骑士团的期冀落荒而逃。

赫肯问她,“是因为那个叫做’爱’的魔法让她为你去死的吗?”

回应赫肯的是良久的沉默,以及沉默后肯诺小姐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她居然真的爱我。”

傲慢自矜的肯诺小姐眼睫低垂,总是下意识扬着的头颅也低垂下去,她的眼瞳依旧漂亮得像深蓝的大海。

早已宣过誓、立下远大志向的女骑士眼里罕见地闪过迷茫,“可我不爱女人,我注定回应不了她的爱。”

“她爱我什么呢?我拿什么回报呢?”

拿什么回报呢?

她是国王的外甥女,她是肯诺家的大小姐,有人曾向她言辞恳切立誓表忠心,她报以信任和宠爱,有人曾向她真挚剖白追随的决心,她回报了荣耀和权力,有人曾温顺匍匐在她脚边表臣服,她赐予了财富和地位。

当然也有人说爱她,鲜红的玫瑰从中心大街从头铺到尾的张扬爱意,流水一般的宝石珍珠华美礼服,为了迎合她心意搜刮来的开虹宝剑。

有人咬牙切齿恨她的同时,有很多人热切地爱她,有人言之凿凿愿意为她而死。

德亚斯里森·肯诺,是在财富权力和浓烈爱意的包围中长大的。

但除了父母,别人爱的都是她的出身、她的面容,爱“肯诺”这个姓氏,爱“国王的外甥女”,爱“肯诺家的大小姐”,她没信过有人会单纯地因为爱她、不求回报地为她而死。

可真的有人为她而死了。

才认识没多少天,她甚至不知道海薇的姓。但这个人就这么死了,给她挡下了致命的箭矢,没有遗言、没有挟恩、不求回报,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赫肯呆呆地:“我不知道。你们人类的魔法真厉害。”

于是肯诺小姐轻笑一声,“你懂什么呢?我真是糊涂了才和你说这些。”

赫肯没有对公爵转述这些话,她只一声不吭地延长了共享,执意要跟着公爵一同去监狱。她可记得那个坏得要命的人类,肯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王奋力地吃了很多能量充沛的食物,勉强止住饥饿感。

她把梅送她的小礼物放进了戒指里,跟很多甜皮脆放在一起,谁也没告诉。

再见到普蒂拉时,这位卡恩家族的掌舵人狼狈很多,碎金的头发都黯淡无光了,在看见阿弥娑时第一句就是“我知道您会再见我的。阁下,很高兴再同您相见。”

甚至不需要公爵询问,她就自顾自地盘坐下去,“您想听我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阁下,您最好让人施一下屏障魔法。”

等公爵拿出附着屏障魔法的胸针时,普蒂拉才勾起嘴角,“公爵阁下,像您父亲那样的人物,我们是没办法正面杀死他的,哪怕是神塔的传奇也不敢公然杀死一个帝国的大公爵,他们的魔法气息太显眼了。”

“您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吧?”

普蒂拉看见公爵的脸一点点地苍白起来,金毛抖了两下,得意而恶毒:“您猜得没错,我敬爱的公爵大人。每次觐见您时,我会带上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它的产量非常稀少,是特意针对荆棘兰剑鞘涂层配制的。”

“当您和您的父亲见面,它会被剑鞘涂层吸收生成毒物,日复一日地侵蚀大公爵的身体。轻微的、难以察觉的,十几年如一日。直到那一天——”

阿弥娑的思绪被拉回那个午后,她的父亲陷入奇怪的昏迷,无论什么手段也叫不醒他。最后,他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了,很多精通药剂的魔法师翻来覆去地检查最终只得出大公爵是自然死亡的结论。

多么荒谬,帝国大公爵——剑兰家主,在自己的庭院中、在睡梦中死去了,而所有人都说他是自然死亡,将阿弥娑草草驱离。

“托您的福,公爵阁下。只有您才能每日接近大公爵,只有您才能让大公爵毫无防备地亲近。”

普蒂拉如愿看见贵女的眼眶发红,眼里氤氲出强烈的怒意和悔恨,她火上浇油:“阁下,直到您带回最后一剂催发药物,是的,那枚您送给大公爵的袖扣。”

“为了确保这枚袖扣最终到您的手里,天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精力。您的父亲不过是我们宏大计划中必经的一环,阁下。”她装模作样地鞠躬,“节哀。请原谅我迟来的哀悼。”

阿弥娑心神剧震。

她幼时和父亲的每一次亲昵,都是害死父亲的一小环。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击倒。

普蒂拉撑着膝盖紧盯着阿弥娑的反应,想看娇贵的公爵痛苦到流泪,但年轻的女公爵只是轻晃了一下身体,避开赫肯的搀扶,她紧抿着嘴唇才克制住颤抖。

如果阿斯沛坨真的凝视着、爱着所有生灵,怎么会这样捉弄她。

怎么会让她从小失去母亲,在甜蜜的阴谋中长大,在失去父亲后接连失去重视的人。甚至现在,她的家臣得意洋洋地告诉她,她是杀死父亲的重要一环。

她几乎要崩溃流泪,却握紧了荆棘兰的剑柄绷直脊背。

她曾经立下誓言,三年前娇嫩得像白玫瑰花瓣一样的贵女在危机伺环的顿塔巴尔其密林深处独自举誓:阿弥娑·剑兰,此生绝不畏惧死亡、绝不怯懦流泪,绝不自轻自贱、绝不卑微乞求他助。

她不必依靠任何人就能做到这些。这是年轻的公爵日复一日地锤炼自己、一刻不曾松懈换来的底气,是她从小没有母亲陪伴、在无数口蜜腹剑中生出的坚韧。

没看见想要的反应,普蒂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您,公爵大人。是神塔的心血之作,您父亲曾经拥有一个,您也将拥有一个。按理说我说不配使用的,”她一边叹气,一边从头发里抽出一颗沾血的小钉子,这是一枚嵌进她头皮的钉子,“但是也只有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拿来献给您了。”

她好像一瞬苍老很多,似乎这枚钉子是什么吸收气血的魔物一样抽干了她的精气。

那枚钉子一瞬间爆发出幽银诡秘的光,将阿弥娑笼罩进去。在剧烈的眩晕中,她睁开眼,瞪大了瞳孔。

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阳台下是如织的人流,她面前摆放着上好的白瓷碗,里面是温热的犀羊乳。她下意识的伸手,却没有动作。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她看见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抬了起来,捧住瓷碗的边沿咕咚咕咚地喝,全咽下去了才随意用手背揩了一下嘴:“兹丽斯特!赫可以去玩了吗!”

女公爵呆滞,看见对面站着的兹丽斯特年轻柔美,神色温和,一点都不像现在雷厉风行的女执政官。

这是......?

还不待女公爵反应过来,小胖手就已经扶着扶手跳了下去,咚咚咚地跑到女侍身前攥着她的衣摆娇声娇气地央求对方带她出去玩。

小小的贵女睁着大大的漂亮眼睛,祈求地看着你,对你说柔软又好听的话,很难不动容。

于是兹丽斯特动容地蹲下,掰开小贵女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温柔地、充满慈爱的:“殿下,您哪儿也不能去,该回家了。”

小贵女大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在小贵女决定撒娇讨软前,公爵数次试图控制身体,却好像被禁锢在了这小小的身体之中,只能看着小胖手反手去握住兹丽斯特的手指,扑闪着眼睛娇滴滴地摇晃着:“求求你啦兹丽斯特!赫已经和蓝眼睛约好了要一起去玩,不能再失约了!”

公爵反应过来,这是好多年前,德亚斯里森诓骗她去偷君主宝剑的前一天,她趁着兹丽斯特不注意偷跑出去,害得女侍被罚。

幻境吗?

她再度控制身体失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贵女迈着步子溜走,没错过兹丽斯特宠溺温柔的眼神,哦,原来她是因为被“包庇”才能跑掉的啊。

公爵一点也不意外,她怎么能从擅长捕获绞杀的木系施法者手里轻松偷跑呢?

可把她困在这个幻境中有什么意义呢。

紧接着,公爵诧异地瞪大了眼,她看见在她记忆中空无一人的街角,伫立着一个眼熟的、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一个呆愣的赫肯。

赫肯直溜溜地盯着小贵女,使劲儿嗅了嗅,露出费解的神情,紧接着踱过来低下头去闻,一边耸动着鼻尖一边歪头:“大人,你怎么这么小一个了?”

赫肯绕着小贵女转了好几圈,更费解了。

王也很诧异。王看见银光笼罩了雌性,惊慌中抓住了雌性的衣角,下一刻她就出现在车水马龙的陌生街角。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提着裙子鬼鬼祟祟地从一扇虚掩着的窄门钻出来直朝着自己而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王最为熟悉的香甜气息。

是雌性的味道。可是怎么变得这么小一个?王晃了晃脑袋,发现小贵女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甚至似乎看不见自己,只依旧鬼鬼祟祟地四处乱看,然后认准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王闻见很多纷杂的气息尾随着雌性,她转了转眼珠,蹑手蹑脚跟在小贵女身后。

在慌乱中小贵女甚至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许久没更换的有缺口的地砖,踉跄了一下。

一直尾随在她旁边的赫肯下意识提了她一下把她放稳,这让小贵女悚然一惊,也让隐匿在周围的人浑身发冷。

什么人才能在中京王都瞒过所有人的探查毫无痕迹地跟在阿弥娑·剑兰身旁?

小贵女站稳后立马沁了一后背的冷汗,她攥紧拳头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了解剑兰家的侍卫,他们不敢这样提拎着她,也不能完全隐匿形迹。况且这样近的的距离……她刚踩滑就被提起来,这样的距离太近、太不恭敬。

小贵女佯装淡定,四周所有隐匿的侍卫大部分都出现拱卫着她。

女公爵无语地闭了闭眼,不知道这个蠢货是怎么跑进针对她的幻境的。

她的自我意识被困在年幼的身体里,偏偏只有她能看见这个憨货,而这个憨货竟然就开始胆大包天地戳小贵女的头顶和脸,把她鼓起来的软软的颊肉戳下去。

小贵女发现背对着自己的侍卫毫无察觉,只能强忍着惧意咬自己的腮肉迫使自己镇定,她捏紧怀里的一颗小宝石,借助魔晶催动了法阵。

一个小小的法阵将她笼罩,隔绝了赫肯的恶作剧。

她气鼓鼓地鼓起了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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