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仆人

不会融化的寒冰冻着普通人的血泪,不灭的火焰焚烧着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的尸体。

要无数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前赴后继地迎上去,箭矢才可能触碰到施法者的衣袍,而试图靠近的战士会被施法者的护卫砍成两半。

掌握着神塔、拥有调遣绝大多数魔法师权力的克让皇帝,将永远是阿斯沛坨不垂之日、悬顶之剑。

皇帝有着最强大的刀剑,但皇帝没有对进犯的兽人挥剑,祂一边卖地卖人、一边将最锋利的屠刀对准了领土上心生异志的公国。

这更加速了的帝国的分裂和崩溃,也让新生的王室们下定决心要掌握自己的魔法力量。

小德亚斯里森更加气愤:“不会再有这样的——”

她猛然止住声音,开始犹豫。

小贵女洋洋得意地捡起沙盘上的蓝色小旗帜,插上紫色的小旗帜。

这代表她拿下了小德亚斯里森一个城邦。

小贵女谜之微笑:“万一神塔就是要这么打呢?”

皇室被迫与神塔切割,但是神塔依旧是大陆施法者唯一的灯塔。成为神塔在册施法者,是全大陆施法者的追求。

各大王室费心费力地许诺财富和地位,魔法师们依然对神塔趋之若鹜。

当王室终于将傲慢挑剔的目光投向数量庞大的下等民,决意自己栽培时,神塔已经能够调遣近乎九成的施法者,拥有了凌然大陆的力量。

几百年过去了,各王室在籍施法者,只堪堪到神塔麾下数量的一半。

至于顶尖传奇魔法师,更是稀少。

只有一位顶尖传奇公开效命于蔓蒂尼联邦王室,这还是由于那位女性君主的余荫。蔓蒂尼联邦现在在位的男性君主,几乎毫无存在感。

如果神塔和各大王室开战?

小德亚斯里森讷讷笑了一下,茫然地想:成百的强战士靠着堆叠生命才能接近和试图重创高阶魔法师,骑兵们要依靠默契地配合和灵活机动的冲锋才能突破高阶魔法的防线。拥有大部分高阶魔法师战力的神塔,哪一个分塔丢出来都能重创一个城邦还有余。

哪个王室能扛得住神塔的怒火呢?

有着顶阶传奇坐镇的蔓蒂尼,哪怕现任君主愚蠢又软弱,这些年间从来没有和邻国发生过大摩擦。

因为邻国国王生怕哪天卧室床头立着一个不讲道理的传奇,一个晚上把王室屠尽。

权力不过是在反对情况下还能行使自己意志的能力[1]。

而完全压倒性的强大暴力,则是不讲道理的权力,可以支配一切想支配的压迫对象。

当然,大陆王国林立,国与国之间不会存在压倒性的力量。

但神塔不一样。

这个传承已久的施法者组织,前身是克让帝国教廷,曾经是皇帝的刀剑和缰绳,始终悬在公国头顶。

即使公国国王拥有了实际上的土地和税收,即使公国因为自有的土地和军队而生出不恭敬的心思,依然在微妙的境况中保持着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那是不同层次的力量。

当皇帝的谕令能够通过高阶魔法即时送达各公国,当皇帝的军队能够通过大型传送阵当天抵达城邦,祂的意志就将延伸到帝国的每一个城邦,祂将如疆域正午的灼灼烈日,公国们会自发地恭敬和忠诚。

卡朔佩延续了在各大城邦修建大型传送阵的传统,并且在每个城邦配备了足够忠诚的帝**及施法者。

由君主直接统率的帝**队,有着最森严的纪律、最精良的装备。

因此卡朔佩的城邦领主虽然有着自己的军队,且有着不小的自治权力,却依然兢兢业业地保持忠诚。

因为君主的威严来自祂的力量积威,而非简单的血脉传承。

也许在国家逐渐发展的过程中,君主不得已分享手中的权力给大臣和城邦领主们以维持统治。但一旦君主掌握了跳出平衡的暴力,也就意味着,君主的声音将成为王国的声音,祂的意志将裹挟整个国家。

直到权力和力量进行交接,在交接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权力的真空和损耗。

这是很考验继任者能力和意志的。

优秀的继任者会合理地接过权力,然后展现自己行使权力和力量的能耐。

至于是退后一步分享权力,还是稳稳地抓在手里,要看继任者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了。

神塔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被迫从克让皇室分割出来的施法者组织,一直表现出无害的态度。

但它有着全大陆最硬的肌肉。

唯一的问题是,神塔不能强制调遣魔法师。可能够成为神塔中坚力量的施法者,谁会拒绝灯塔的指引呢?

小德亚斯里森咬牙,“如果赫不惜代价地暗杀颐的施法者呢?”

她捏住几只小旗帜,往沙盘上插,“如果赫宁可大陆上流满施法者的血,宁可让大陆五百年出不了一个施法者呢?”

“用这样大的代价换取胜利?”小贵女眼睁睁看着无数虚幻的身影密密麻麻朝着自己阵营的施法者虚影涌过去,许多虚影被烧得湮灭,但是就是硬生生地拖住了魔法师,魔法师军团开始产生战损、缺员。

她叹一口气,“好吧,这个城邦归颐了。”片刻,她鼓舞起来,“嘿!那怎么重新建设这个城邦呢?这样毁灭式的进攻杀掉的可不止赫的魔法师,还有颐刚刚夺回的城邦!”

小贵女托腮,“建筑几乎都毁掉了,人几乎死完了。”

剑兰的小主人露出可惜的神色,摇着头说:“要是有普通人可以用的魔法阵就好了,不需要魔力催动就好了。可惜赫是神弃者,不知道魔法运行的原理。”

小贵女长出一口气,“比如丢出去会燃烧魔法火焰的魔法阵,就用不着死这么多人去换一个烂掉的城邦了。”

赫肯听不懂这些,她坐在小贵女旁边的地上,叼着点心嚼巴嚼巴。

她感觉说这些话的小雌性闪闪发光。

听着听着,赫肯的眼神逐渐迷茫。

而小肯诺在思考几秒后眼睛亮亮地接上话:“要是普通人能够使用魔法阵,那还怕什么呢!哪怕魔法师们死绝了也没事!”

“魔法阵还得刻附,如果能知道运行的原理,不就可以直接放进武器吗?不过永远冒着火焰的剑什么的,看着很酷实际上很土啦,再说这样的话剑鞘成本也会很高诶。”

“不用加冰的永远冰冰凉凉的饮子,可以变形的雕塑广场……可以用的地方很多呀。”

“要每种味道都有的甜水!”赫肯突然插嘴,得意地咧嘴笑,她脸上挂着自以为聪明绝顶的微笑,“这样我就可以一次性喝得爽快啦!”

小贵女沉默,小肯诺沉默。

小贵女招手,命令仆人上一大杯什么味道都有的饮子,她要看看这个粗鲁的兽人喜不喜欢喝。

而在小贵女体内的阿弥娑再一次咬牙切齿,同时心生疑惑,她记忆里并没有这些情节,也没有和德亚斯里森产生这种谈话。

公爵记在心里,却突然瞪大眼睛。

被招过来的仆人恭敬递过水杯的同时,脚下亮起了魔法阵的光芒。

一个几乎瞬发的、一次性传送阵!

小贵女几乎瞬间消失,在消失前,公爵看见赫肯猛地扑过来攥住自己的脚踝,看见德亚斯里森惊恐诧异的眼神。

她父亲治下的公爵府也是筛子吗?

年轻的女公爵漠然,受限于年幼身体的桎梏,她眼前一片黑色虚无。

小贵女昏过去了。

逐渐地,她感受到寒冷。她似乎又在慢慢掌握身体,但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好像是撞到了哪里,导致眼皮沉重得像焊在一起的铁块。

阿弥娑能感觉到身体在寒冷中一点点地变僵硬,四肢一点点地失温。突然,有个带着余温的衣服裹住自己的,带着有些湿润的乱七八糟的味道。

应该是那个仆人的衣服。

仆人当时眼里地慌乱和不知所措做不了假,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魔法阵。

但此时此刻还愿意给她裹上自己的外衣,算得上忠诚了。

赫肯呢?

她冷漠地、平静地想:跑了?还是根本没跟过来?

她勉力去动四肢,却无法动弹,衣服的温度渐渐消失,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勉强起到一点防寒作用。

身体突然失重,好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抱着她的人将她紧贴在胸前,她感受到柔软的触感。不知怎么的,她心下一松。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年幼的身体近乎失去知觉,赫肯才停下脚步。

好像是走进了一个山洞,吹打在身上的风消失了,但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她听见赫肯紧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食物。我有鳞片,我的衣服你给她盖上。”

“我带了食物,你喂她吃,你也可以吃。”

她听见窸窸窣窣地布料摩擦声,紧接着身体又被裹上一层衣服。她又听见赫肯无师自通地威胁:“但是她吃了你才可以吃,你不可以吃很多,只有我才能出去找食物,你只能听我的。”

阿弥娑依旧睁不开眼睛。

在许久的安静后,阿弥娑无奈地放弃睁眼。

旁边传来非常小声地咀嚼声,有点脆,像是赫肯平常买的零嘴。

公爵平静地聆听着这轻微的声音,知道贸然揭穿只会让和成年男人独处的年幼的自己受到生命威胁。

她不敢去赌未知情况下仆人的忠诚,也不敢赌赫肯离开的时间里,作为依仗仆人的神弃者的自己能否存活。

这像是一个天寒地冻人烟绝迹的绝境。

许久,一个脚步声响起,赫肯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自己先吃!我说了我会找食物!”

赫肯攥紧拳头,尾巴竖起来对准仆人。

仆人身量和她持平,见她发怒连忙手忙脚乱地比划,他不会说话,赫肯很费力理解他的意思。

她打猎的时候必须有人照顾小雌性,这是部落的传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大人醒了你就喂她是吧?”在家的幼崽是要看守的,因此赫肯忍耐住了直接捅碎这个人类咽喉的**,她扔下几只死鸟和鸟蛋,又看见哑巴人类在比划。

赫肯不耐烦地:“血可以喝?那你喝,我有带甜水,甜水只能给小大人喝。”

她比划了一个动作:“敢自己喝我就撕烂你。”

仆人温顺地点头,开始拔鸟毛。

赫肯不会,因此趴下去用身体将小大人的身体盘住,她悄悄收回一部分鳞片,身体的温度逐渐传递给公爵。

阿弥娑感觉到身体逐渐回温,不禁感叹赫肯的体温还蛮高。

仆人不小心瞥到一眼,连忙收回眼神专心致志地拔毛。

仆人低着头将鸟往赫肯的方向推了推,赫肯犹豫一下,“你吃一半,给小大人留一半。”

她咬着下嘴唇,最后恼怒地:“大人最后得补偿我食物才行!”

兽人一般都很能吃,胃口很大。

听见她不吃,仆人眼睛一亮,抓着一只鸟却无从下口。

没有火,没有油,没有盐和香料。

中京的乞丐也不至于抓着只死鸟啃生肉。赫肯试图吐出一簇火焰,然后将一只死鸟烤成了焦炭。她又试,吐不出来了,身体的能量太少了。

仆人:……

他连忙比划,示意赫肯去找干燥的木柴,下次还能吐火的时候就可以生一个火堆出来,这样小贵女就不用挨冻了。

赫肯甩了甩尾巴,“知道了知道了!”

听着赫肯极不耐烦的声音,阿弥娑几乎都凝滞了,心想幸好这个仆人还有生活常识。

她的身体逐渐回温,眼皮也似乎有松动的迹象,这让她心中大定。

嘴唇逐渐有湿润的感觉,有甜甜的液体顺着唇缝滑进喉咙,此刻公爵无比高兴赫肯有囤食物的癖好,哪怕是非常难喝的水和毫无营养的零食。

能补充一点糖分的食物都是好食物。

低眉顺眼吞咽着生肉的仆人悄悄看了看赫肯脖子上挂着的空间戒指。

等到夜晚来临,温度更低了。哪怕是贴着赫肯的身体,阿弥娑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体温。

喝进去的那点甜水早早就被消耗殆尽,强烈的求生本能促使她控制身体去睁眼。

赫肯一下被圈在怀里的人的动作惊醒,雌性半耷拉着眼皮,很虚弱的样子,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

赫肯没忍住凑上去用下巴蹭雌性的头顶。

雌性变成小雌性以后,怎么这么可爱!

赫肯惬意地眯起眼睛,听见小雌性的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

她马上从空间戒指里掏出零零碎碎的肉干,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零食。

她拿起一个小肉干递到小雌性嘴边,阿弥娑顺从地咬住咀嚼。

嗯,在年幼的身体里被喂食毫无负担呢!

她缓慢地咀嚼,盐分一点点析进口腔,舒缓了饥饿叫嚣的胃。她咽下去,“你还有多少肉干?”

“大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赫肯尾巴挤过来钻进阿弥娑怀里,公爵下意识揉捏尾巴。不过身体的主人是几岁的幼童,几乎握不住。

赫肯傻笑着,“大人,都给你吃。你慢慢吃。”

她捏住小贵女的手腕,金绿色悄悄流淌,只在小贵女的手腕上留下很短的短线。

这意味着,赫肯的力量非常地有限,少到连进行共享都费力。

感觉到身体变得有力了一点,公爵抿住嘴角。

年幼的她做起这个动作,有点故作深沉的感觉。小小的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神色,赫肯愣了愣。

“大人,你好像个老太太。”

阿弥娑:?

[1] 权力:在反对情况下仍能实现自己意志的能力。(米尔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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