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计划

穆延庭微微低下了头,窗口透进的光轻轻地扫在他的脸上,连两颊边细碎的绒毛都看得那么透彻,他肤质极好,此刻颊下却浮出浅淡的粉来,也不知是不是阳光所衬照的。他的目光飘游着,连抬头望一眼沅溪也不敢。

她是天上月,这世上,也许只有永安侯才敢在她面前开这不轻不重的玩笑,只有元朗,待她如友如知交,更如意中人。那是穆延庭所羡慕而永不能触及的,元朗权倾天下,但在官场朝堂,他从来不怵元朗,只是……在她面前,元朗是他羡慕而仰望的。

宁儿……他从来不敢也不会这么叫她。这名字,如瑶池仙阁的墨宝,皎皎而惹仙气,沾之都恐玷污了它。

“宁儿,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元朗浅浅笑着,他看向沅溪的眼神柔软得如阳光下旋即化开的雾,“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宁儿别生气。”

沅溪脸上的浓霜已经化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猛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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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元朗笑着,正襟危坐,“永安侯府中流出的军报非柳婉儿所窃,是我那林姨娘所为,”他瞟了眼穆延庭,满不怀好意,“穆大人,我这位林姨娘,不过挂个虚名儿,我与她有名无实,她所慕者也并不是我,穆大人若是有意,我愿成人之美。”

穆延庭刚想说些什么,沅溪已为他解了围:“正经事不过说了三分,侯爷倒是先做起媒来了。延庭是御前人,他的婚事,自是要圣意决定的……”她旋即向穆延庭道:“延庭,你若有意中人,只管告诉我,你为国为君鞠躬尽瘁,我自会成全你的心意,不会胡乱赐婚的。”

穆延庭噎了噎,沉声:“臣谢陛下美意,臣……暂无婚娶之念,只愿……为君分忧。”

沅溪倒不勉强:“那也好,想要为你择一位如花美眷,也不是一时的事,我定好生物色,教你满意。”她转而向元朗道:“文言,永安侯府泄密一事既是林芷所为,那倒与柳婉儿无甚关系?”

“关系倒是有,林芷不过是传信的工具,背后还是受柳婉儿指使。”

这里既有柳婉儿的手笔,不用问沅溪也能猜到她的动机,河东柳家虽已伏诛,但还是跑了个柳东才,柳婉儿人在永安侯府,怎么的也是要为她爹筹划一下。

“文言,这事你怎么看?”

元朗笑了笑:“宁儿,这事你得问穆延庭,我们说了这会儿话,穆大人也不接茬。”

他的目光落在穆延庭身上,尽管不藏机锋,但总觉是不怀好意的。

“万事瞒不过侯爷,”穆延庭也不好惹,将所有的心机都用在了折元朗的话头上,“永安侯在京中眼线甚广啊,我府上那么一点动静,全为侯爷所察,幸而侯爷忠君体国,万一哪天侯爷有不臣之心,则社稷危矣……”这夹枪带棒的,听着却没有愠怒的声气,反像老友的互相贬损,元朗抿着悠悠一线浅笑:“穆大人,说正经事。你这么的,我怕接下来的话伤着你——天下诸侯皆反,永安侯也不会反,你可别忘了,我为陛下之夫君,将来我与宁儿的孩子,那是要继承大统的,社稷天下皆是我儿的,我反什么反?”他不忘补刀子,“延庭,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

穆延庭眼底泛起的幽幽哀色如平湖秋波,望也望不到底。他知道,元朗所言并无不对之处,那是他永不能与元朗相比的。女皇那么高高在上,他望之都觉得是亵渎,更不敢肖想有一天她能走下高座,与他并肩而站。

“延庭,别听他的,他嘴里无好话。”

她明是偏帮他,但这更教穆延庭心碎,她与元朗,那般相亲,只有心中互有彼此的人,说话才可这般肆无忌惮。她不必怕元朗当真动气,即便动气,那也是不要紧的,心意相通的两人,斗气能斗到什么时候呢。她软语两句,元朗必又巴巴地贴上来。

果然,元朗浅浅笑着望向沅溪,眼中是无尽的包涵与宠溺,仿佛她的任意一句话,他都能反复地品味,品出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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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大人,我自正经些,总是我言多了,我俩就不逗宁儿了,”他笑着,“穆大人且说正事吧。”

“延庭,你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沅溪倒也有些急了,她确也是关心穆延庭的。

“禀陛下,”穆延庭向她行了个臣子之礼,在她面前,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像元朗那般肆无忌惮,他对沅溪,敬之爱之,但连眷恋的眼神都必得为君臣虚礼所包裹,“永安侯府上的林芷姨娘曾经夜闯属下府邸,她将从侯府带出的一应信件都交给属下,其中事涉朝中重臣私结外藩诸事,——这些信件既到了侯爷手中,想来诸事皆为侯爷所平。属下查证过,密信中所牵涉诸事,确实已悄无声息地化解了,此必永安侯之功。”

元朗含笑朝他拱了拱手,是为“谬赞”之意,被穆延庭一个眼神顶回去:“侯爷,你为忠臣,为陛下分忧,劳苦功高。但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幸而侯爷不是奸佞,否则,社稷危矣。”

社稷又危了,——元朗知道穆延庭吃味儿,对他自没有好话,无奈笑笑:“延庭,说你那林芷姑娘的事吧,你适合做信鸽,九曲十八弯都迷不了路,万事都能拐到我身上。”他忽而反应过来,怕穆延庭又要不乐意,急忙纠正,“是我的,林芷姨娘。不是你的。”

沅溪拼命压抑着笑意,只觉这两人凑在一块儿多么有趣,平素朝堂之上都是严肃板正的人,在她面前,东风西风互相压,跟戏本子似的聒噪、逗乐。

还真是她的左膀右臂啊,股肱之臣,少了哪个都不行。

穆延庭敛了色,同沅溪禀告时,凭是再严肃的事,他的声音总带三分温柔:“陛下,那些信件中所涉之事,因侯爷之功,已无碍社稷。只是,在册的官员一旦知道秘辛到了锦衣卫手里,自然人心惶惶,开始纠察泄密源头,那位林芷姨娘也正是担心这个,便来求属下相护……她想……从永安侯府中搬出,暂避属下府中。”

沅溪吟吟笑着转向元朗道:“那么,侯爷可能成人之美?”

元朗乐得添乱,自点头:“那林芷姨娘自入侯府,也不过挂个虚名,我无福消受美人恩,白耽误了她大好青春。穆大人若有意,我便将她让给你罢,”他笑道,“改天我和宁儿来穆大人府上讨杯喜酒。”

“延庭,你为国为君累年操劳,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如今,那林芷姑娘夜奔自靠你去,也算有胆有识。你若喜欢,便先纳了她……名分上,她也算跟过文言,你若有些介意,与她说开,将来再娶嫡妻。只不过,不管她身份如何低微,终是你的人,既过了明路,往后你要善待她……”

穆延庭心蓦地抽痛,只道:“陛下,臣……不愿。”

沅溪眼中闪过微讶的神色:“延庭,你是否已有了意中人?若有,那便再好不过了,等回宫便可拟旨赐婚,你……”

“臣有意中人,”他一顿,目下青灰一片,面皮也微微发紧,他闭着眼睛,犹豫着要不要索性……这事,在元朗面前早不是秘密,只——他已不知该如何收场,“臣……”

元朗适时地插话进来:“宁儿,这事怪我没说清楚。我素来与穆大人不对付,本想逗逗他……那林芷受柳婉儿指使,成了传信的工具,她不过是表面的章程,满不重要。但那些出自侯府的军报既能到柳东才手里,林芷这条线,万不可断。我们可借着她,顺藤摸瓜,找到柳东才,将柳家余孽一网打尽!但若明着问,林芷自不会说实话,她要是给了假地址,我们费周折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让柳东才一伙提前得到风声,遁于无形,下回想要抓到他,又不知要等到几时!我认为,在林芷身上做文章,还是要智取,从她口中套出柳东才的下落,一网打尽!”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穆延庭,“这事还真需要穆大人配合,那林芷既冒险夜奔至穆大人府上,将密信交给穆大人,那便证明,穆大人能给她想要的东西。”他眉眼含笑,“延庭,你们锦衣卫,逢场作戏的本领应不逊于你剔鱼骨的刀工吧?”

穆延庭低下了头,沉沉想着心事。

元朗思维缜密,几句话便将他们当下的处境、所要达成的目的说得一清二楚,沅溪自然听得很明白,她五指飞快地在桌上点过:“那我们计划一下吧!”

穆延庭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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