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霍云腾把佩刀随手放到桌上,接过梁七递来的茶。
因为路上有刺客的关系,陆寻也一直跟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他,闻言顺口接道:“世子你说话也不好听啊。”
正喝茶的霍云腾险些呛着,放下杯子瞪他一眼:“你是哪边的?”
陆寻刚要开口说话,被梁七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支吾着转移话题:“那……那待会吃饭,咱们还去不去啊?”
夙澜县令在醉仙居备了席面,听说都是好吃的菜式。
霍云腾放下茶杯道:“去,干吗不去?”
那是夙澜县令为他和徐陌青两人准备的席面,凭什么他不去?
难不成徐陌青在醉仙居里山珍海味,他就要在这客栈里随便叫点吃的应付吗?
陆寻听了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听说醉仙居的大厨祖上曾在宫里做过御厨,手艺好得很,很是想尝尝。
梁七白他一眼:“就知道吃。”
两人拌了几句嘴,检查过屋子之后又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以防院墙上或地砖下有机关暗道。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徐陌青那边才总算来人传信,说是收拾好了,可以前往醉仙居。
霍云腾在屋里等的都快睡着了,闻言皱着眉头起身。
“每次都磨磨蹭蹭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收拾打扮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女人。”
陆寻早等不及了,在门口喊道:“世子,您快点吧,待会饭菜要凉了。”
霍云腾更不高兴了,拎着刀走出去:“徐文琰磨蹭这么半天你怎么不去催?催我倒是催得紧。”
陆寻委屈的很:“不是您说让我们别跟徐大人争执的吗……”
眼见着霍云腾脸色更差了,梁七忙凑上来打圆场。
“世子您别跟他计较,老六这是饿傻了。他听说夙澜醉仙居的酒菜好,为了能多吃一点,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就等这一顿呢。”
霍云腾扫了陆寻一眼,颇为嫌弃。
“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亏了你吃喝。”
陆寻嘿嘿地笑:“咱们久在边关,哪能顿顿都吃到御厨做的饭菜。好不容易碰上一回,可不得多吃点。”
梁七给他解释这醉仙居的厨子只是祖上曾做过御厨,并不是自己做过御厨,而且这说法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陆寻才不管这些,打心里认定对方就是御厨的手艺。
几人说笑着与徐陌青一行人汇合,来到了与逍遥客栈只有几步之遥的醉仙居。
夙澜县令是个很识趣的人,只命人在醉仙居备好了席面,但并没有带着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来给徐陌青接风洗尘。
徐陌青这次毕竟是被贬出京,名声不好听,接风洗尘不像是欢迎他,倒像是来看他笑话。
就连他本人也没有在宴席上久留,只亲自将他们迎进去安排好,敬了两杯酒,然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免得他们吃饭时不自在。
霍云腾还记得徐陌青刚才在客栈故意说的那几句纵火行凶的话,当时他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还嘴,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此刻为了也气气徐陌青,便让人叫来了店里的伙计。
跑堂的伙计不多时便进了屋,躬着身问:“大人有何吩咐?”
霍云腾道:“加菜。”
这才刚开始吃,一大桌子菜还没怎么动就要加菜,着实有点儿新鲜。
但伙计还是恭谨地应了一声,道:“您要加什么菜?”
“兔肉,不拘是什么菜式,只要是兔肉就行。”
徐陌青不能吃,还不许他吃了吗?
果然,说完这话,他见徐陌青执筷的手一顿。
伙计也是愣了一下,偷偷觑了一眼徐陌青的神色,显然是提前得了县令的吩咐,知道这位是不能吃兔肉的。
他讪讪地笑了笑,对霍云腾道:“对不住大人,本店没有用兔肉做的菜式。”
“没有?”
霍云腾才不信,道:“那就去别的店里给我买一份回来。”
伙计摇头,语气坚定:“本店不允许带外面的吃食进来。”
说完不等霍云腾再开口就对他行了个礼,语速极快地道:“大人若没别的事,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之后一转身就溜出去了,生怕霍云腾再坚持让他去买兔肉。
霍云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店里的伙计敢没听完他吩咐就跑,转头对徐陌青道:“这店是你家开的吗?还是这夙澜县令是你家的什么远房亲戚?”
从进城开始,无论是夙澜县令,还是客栈掌柜,甚至是现在这个醉仙居的伙计,都对徐陌青惟命是从,任何事都是直接问徐陌青的意见,根本不问他这个靖国公世子。
徐陌青如今连降三级,论官职还没有他高,就算是这些人听闻徐陌青在京城的凶名,对他更加惧怕一些,态度也不该差的如此之大才对。
徐陌青不置可否,继续吃饭,一边吃着云笙为他仔细剔了鱼刺的蒸鱼,一边问霍云腾:“那日百官宴上,你为何骗我说我吃的是兔肉?”
霍云腾哼了一声,将鱼腹上剩下的一大块肉全夹进自己碗里。
“就是想吓吓你,谁想到你这么不禁吓。”
他现在还能想起徐陌青当时吐了自己一身的样子,害他回家洗了一个时辰的澡。
徐陌青沉默片刻,吃着鱼点了点头:“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那不然呢?我还真能专程为了诱你出去,引你吐在我身上不成?”
“我起初这么想过。”
徐陌青道。
“但后来你也在朝堂上被吴文钧一派撕咬,便觉得应该不是。不然你真蠢到前脚跟吴文钧合作,后脚就被他卖了还连累了国公府的地步……那靖国公大概要大义灭亲了。”
霍云腾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虽看不上你,但也不至于为了你就跟姓吴的合作,你们两者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陌青也不知是真没听出他言中之意,还是听出来了也不在意,没理会他的讥讽,而是继续问:“那后来呢?你为何没有回到宴席上,而是出现在了钟楼下方?”
霍云腾回想起那日的事,眸光微沉。
“我身上脏了,被下人带到隔间更衣,送来的干净衣裳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想知道吴家母子在哪,钟楼一见。”
“……然后你就真的去了?”
徐陌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何不能去?”
霍云腾被他看得有些恼。
“你回京那么久都不见将吴家母子交给陛下,说明那两人根本不在你手里。不在你手里,也不在我手里,那就肯定是在吴文钧手里。”
“我虽不屑与吴文钧合作,但若能从他那里打探到蛛丝马迹,查出那母子二人所在,先虚与委蛇,等将人抢过来之后再交给陛下,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谁知道……”
谁知道吴家那个独孙当时就在钟楼,而且还从钟楼上坠下去了。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吴文钧为何要这么做。”
霍云腾眉头紧锁,仍旧很是不解。
“为了构陷你,就杀了吴天水的独孙,值得吗?他就不怕吴天水知道后,在牢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吴天水到现在还关在牢里呢,若想开口,随时都可以。
他之前一直咬着没松口,一是因为自认跟吴文钧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二就是因为他还有儿子和孙子在外面。
不供出吴文钧,吴文钧为了安抚他,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护着吴贵。
等风声过去了,吴贵找出那些至今没被查出藏在何处的钱财,在偷偷把真儿子跟假儿子换过来,就可以带着母亲和妻儿远走高飞,富足的过完一生。
到时哪怕吴天水被判了流放或是斩首,自己死了,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但若供出吴文钧,以吴文钧的性子,必是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先把吴贵母子杀了。
按理说吴贵的妻儿既然在吴文钧手里,那他应该好生将他们安置起来,想法子给牢中的吴天水递消息,逼他自尽,永远闭嘴才是。可他却将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直接从明华楼上扔下去了。
就为了构陷徐文琰?
想构陷徐文琰的方法多得是,机会也多的是,为何要冒着搭上自己的风险?
“不是为了我,”徐陌青提醒他,“是为了你。”
霍云腾正吃鱼,差点被刺卡着。
“为我?”
“是。”
徐陌青点头。
“靖国公府手握兵权,是吴文钧这种权臣最怕的。他无论在京城怎么搅弄风云,终究只是文官的一张嘴皮子而已。”
“你爹若还忠于朝廷,不想对京城用兵,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爹若是……”
他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用余光看着霍云腾的脸色。
见霍云腾面色渐黑,拿着筷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几乎要将筷子捏折了,这才接道:“清君侧。”
“你爹若是看吴文钧不顺眼,觉得有必要清君侧,对京城发兵,那吴文钧必定要吃大亏,是输是赢都不一定。”
霍云腾听他说完,脸色稍有缓和,鼻间发出一声气音,哼道:“若是真的清,便连你一起清了!”
徐陌青恍若未闻,笑了笑:“你是靖国公府唯一一个不在京城的儿子,而且已经成年,就留在靖国公身边。只要你还在边关,国公府就有后,吴文钧就不能保证你爹会不会真的对京城发兵。”
“唯有把你困在京城,他才能安心。”
霍振邦若真的只是清君侧,或许还会在乎京城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但他若有心改朝换代……那只要狠下心来,保住霍云腾一个就够了。京城里的孟氏和霍钰婕霍云启姐弟若有损伤,反而会成为他发兵的理由。
吴文钧眼下跟赵志彻底撕破脸皮,两人从暗中斗法改成了明面上的争斗,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候靖国公横插一脚。
虽然他也不见得就会输,但总归会让局面变的很麻烦,说不定最后反而便宜了靖国公府。
所以这次霍云腾入京,最想将他留下的就是吴文钧了。
但徐陌青也确实没想到,他会为了霍云腾丢出吴天水独孙这张牌。
这固然能困住霍云腾,但正如霍云腾方才所说,也可能让他自己面临吴天水的反水。
霍云腾觉得徐陌青的话有漏洞,道:“他若想困住我,必要将我的罪名定死才行。可你我二人若同时在场,他又如何能把罪责定在一个人身上?定不死,不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徐陌青难得被他问住了似的,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没有人约我去钟楼,我是自己上去的,想透透气。”
霍云腾一怔,不可置信:“你自己上去的?”
“嗯。”
霍云腾哈了一声,刚想抚掌大笑,就听他说道:“所以我这次完全是被你连累了。”
“与我何干?”
霍云腾反驳:“我可没让你去钟楼!”
“但是是你骗我说我吃了兔肉,”徐陌青道,“所以我才会去钟楼。”
霍云腾:“……”
“都是你的错,是你连累了我。”
徐陌青肯定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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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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