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作

霍云腾再度被噎的不知如何辩驳,徐陌青乘胜追击:“你还放吴贵出来落井下石,让他去大理寺诬告我。”

这个霍云腾就真是冤枉了,当即道:“不是我让他去的!”

“不是你?”

徐陌青转头看他。

“吴贵在你手里,不是你放他去的,还能是谁?”

霍云腾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带走吴贵一事一定瞒不住徐陌青,听他说出这话也不觉得惊讶。

“他原本是在我手里,但不知怎么就跑了。”

他解释道。

吴贵戒心很重,当初虽然跟着陈景南从承安来到了京城,但他知道陈景南是霍云腾的人,不肯住进陈景南给他安排的住处,坚持要住进城北闹市的一套小宅子里。

那宅子是吴天水购置的,但并不在吴天水名下,查不到他头上。

后来霍云腾之所以去浮香阁与吴贵见面,也是因为吴贵怕被他扣住,坚持要找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

霍云腾怕自己若对吴贵用强,回头面见赵志的时候他又反悔,不肯指证徐陌青,便没有强求,觉得只要自己严加看管,不让人跑了就行。

但没想到最后还真让他跑了!

徐陌青恍然地点了点头:“你把吴贵带来京城,又没有看住他,这才让他有机会到大理寺诬告我。”

霍云腾:“我……”

“如今还不肯承认是你连累了我。”

徐陌青说着摇头。

“想不到霍世子竟是这般没有担当的人。”

霍云腾:“……”

…………………………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赖到我头上?”

回到逍遥客栈后,霍云腾越想越觉得不对。

“我又不知道他只是听说自己吃了兔肉就会吐成那样。再说了,就算身上脏了,就算房中憋闷,去哪透气不好,非要去钟楼?”

“百官宴跟钟楼根本不在同一层,他一个身患腿疾只能靠四轮车行走的人,不老老实实在廊上透气,非跑到钟楼上去,如今到来怪我?”

霍云腾气得在屋里来回走。

“还有吴贵!要照他那个说法,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岂不是应该怪他自己当初没派人看好吴贵,才让我有机会把人带走?”

现在倒好,一口一个是他连累了他,说得好像他多对不起他一样。

陆寻被他转的眼都要晕了,嘟囔道:“世子,这些话您刚才怎么不跟徐大人说呢?”

这都回了客栈了,在自己院子里说有什么意思?徐大人又听不见。

霍云腾刚被徐陌青噎了一通,现在又被自己人噎住。

梁七叹口气,把陆寻往外推。

“你去外面守着,别在屋里待着了。”

不然他怕世子早晚有一天忍不住一刀把陆寻砍了。

霍云腾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论诡辩,自然不是徐陌青的对手。

往常在边关,要么是他说一不二,要么大家就事论事,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也就习惯了直来直去。

方才徐陌青与他说起百官宴之事,他一时被绕进去了,没能还嘴,回来后越想越生气。

可有些话当时没能说出来,事后人家都不提了,他再去找人争论,倒显得斤斤计较,好像非揪着那些过往之事不放似的。

梁七见他着实气恼,劝道:“世子别想了,徐大人他也就逞些口舌之利,您不必放在心上。”

就算他嘴皮子再厉害,还能真因为百官宴之事就从霍云腾这里占些什么便宜不成?

霍云腾才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真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呢。

既然如此,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要紧的?

霍云腾也知道梁七说的有道理,但就是心里气不过,憋得慌。

可眼下都回客栈了,生闷气也没什么用,只能换了别的话题,让自己不再去想刚才饭桌上的事。

他对梁七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办件事。

梁七应了,从房中退了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

“这么快?”

霍云腾有些惊讶。

梁七点头,道:“夙澜县令此刻就在碧海阁呢,徐大人压根就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让他从正门进去的,老三看见了。”

霍云腾这一路虽与徐陌青同行,但对他始终不大放心,一直让陈景南暗中盯着。

他从进了夙澜城之后就觉得这城里不太对劲,刚才让梁七去找陈景南,叮嘱他今晚一定盯紧些,看有没有什么人偷偷潜入徐陌青的院子,顺便问问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人已经进去过。

结果偷偷潜入的没有,光明正大走进去的倒是有。

霍云腾嗤了一声:“难怪这夙澜城里的人一个个都供着他,原来本就是他的人。”

那想来这客栈也是提前安排好了的,进城时还装模作样,好像真是临时准备一样。

其实霍云腾想岔了,这夙澜县令并非徐陌青的人,而是赵志的人。

确切地说,是姜兆从前的学生,姓黄名策,对朝廷十分忠心。

黄策任夙澜县令多年,有他在,夙澜城对徐陌青而言也就相对安全一些。

但为防有人提前知道徐陌青的落脚之处,布下埋伏,所以黄策确实没有定好到底让他住哪,而是像他这一路来时一样,等进城后让他自己选择的。

只是像逍遥客栈这样的地方,平日其实都是满客,很难有空房,尤其是后面的几个院子。

他只是提前跟掌柜打了个招呼,说两位大人途经此处可能会住,让他们留下了两处。

至于最后到底住不住,那谁知道呢,还是看徐陌青。

此刻,徐陌青正在院中,听黄策转述京城传来的消息。

“陛下和先生一切都好,只担心大人路途不顺,让下官见过大人后仔细问问您,是否安好,等您走了在写信告诉他们。”

徐陌青笑了笑:“我也都好,让陛下和师父不必记挂。”

黄策道:“那就好,先生总担心大人报喜不报忧,路上就是真碰上了什么麻烦也不跟他们说。”

徐陌青沿途确实碰到了几次刺杀,但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麻烦,反倒是京城,他总放心不下。

“吴文钧此次占了上风,我虽及时撤出京城,没能让他利用我一直攻讦陛下。但这么好的机会,他怕是不肯轻易错过,还会借机生事,进一步扩大对自己有利的局势。”

“京城近来都有些什么事,你详细说与我听,凡你所知的,我都要知道。”

黄策点头,将京城近来的消息一一讲给他听,直至深夜才从碧海阁离开。

…………………………

头天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徐陌青没能起来。

他睁眼时,已近晌午,却仍觉得没睡够似的,困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

徐陌丞和阿九在廊下玩采选,听声音大概是徐陌丞快赢了,阿九急的嗷嗷叫,被云笙低声呵斥,让他安静些,说是大人还在睡觉。

云笙说完便进了屋,见徐陌青已经睁开眼,转头对外面喝道:“说了让你小声些!看吧,果然把大人吵醒了!”

阿九听说徐陌青醒了,一掀棋盘作势要往屋里走。

徐陌丞眼见都要赢了,棋盘却被掀翻,气的跺脚。

“阿九,你又赖皮!”

云笙听见动静转身把阿九推出去:“大人还没洗漱呢,出去!”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把他挡在了外面。

徐陌青刚醒,神情还有些恍惚,听着这热热闹闹的声音,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记得很久以前,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那时她还小,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与大哥一起在爹娘的院子里玩采选。

大哥接连让了她两局,第三局不再让着她了。

眼见要输,她急的去抢骰子,这时母亲身边的周妈妈出来,对她低声说:“小姐小声些,夫人还在睡呢。”

话音方落,房中传出母亲的声音:“没事,我醒了。”

她听到动静,唤了声“娘”,起身便往屋里跑,动作间故作不经意地掀翻了棋盘。

大哥在身后叹了口气,一边把掉在地上的骰子捡回来一边道:“总赖皮,下次不与你玩了。”

但他每次都这么说,下次还是会陪她玩。

那时她没被拦在屋子外面,而是跑进房中,扑进了娘怀里,问她今日可不可以去山上骑马。

父亲在她八岁的时候送了她一匹小马驹,她喜欢极了,给它取名追风。

追风当时已经长成了一匹大马,跑得很快,她最喜欢去山上骑马了。

后来……

后来…………

“大人,你怎么了?”

云笙见他眉头紧锁,关切问道。

徐陌青摇头,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没事,就是有些头痛。”

“头痛?”云笙神情紧张,“那奴婢去请刘太医来给您瞧瞧。”

说着就要起身去叫随行的太医。

徐陌青身边的云弥虽也略懂些医术,但并不精通,以往他只是偶尔出京一次,很快就回去,带上云弥便够了。

但这次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他的真实身份又不便让外人知晓,所以赵志便派了往常在京城时给他看诊的刘太医同行。

徐陌青见云笙要去请太医,伸手将她拦住。

“不必,我只是昨日睡晚了,没歇好,缓一缓就好了。你去请了刘太医,让冯伯知道,又要小题大做。”

“那怎么成?”

云笙道。

“您不让太医好好看看,若是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冯管家知道了不更要着急?”

“真的没事,”徐陌青道,“若真是疼得厉害,歇两日还不见好,我自会请刘太医的。”

云笙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抿了抿唇:“那……您若是一直不见好,千万要告诉我,千万别忍着。”

徐陌青点头,让她给自己梳洗更衣。

因为他说身子不适,中午云笙便以大人没歇好,懒得出门为由,让醉仙居把备好的饭菜直接送来了客栈。

席面是直接送到徐陌青的碧海阁的,霍云腾便来这里一起吃了。

两人正吃着饭,老丁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壶酒,面色有些诡异,进门时还往霍云腾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人,”他对徐陌青道,“住在陶然轩的邻人说……他的银子都拿来付房钱了,没钱吃饭,想用一壶酒换大人的一餐饭,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霍云腾皱眉:“这还用得着来问?”

当然是直接回绝了。

徐陌青却看了眼那酒壶,伸出手去。

老丁立刻上前,将酒壶递给了他。

徐陌青打开闻了闻,扯了扯嘴角:“让他进来吧。”

霍云腾:“?”

他不用凑近就已经闻到了酒香,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但这能值得徐陌青放一个陌生人进来一起吃饭?

“你认识?”

他明白过来,问道。

徐陌青点头:“你也认识。”

“不可能。”

霍云腾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认识的人里若谁有这么好的酒,我不可能不记得。”

这酒显然是自家酿的,方子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香气独特,他从未在外面喝到过。

徐陌青却觉得挺新鲜似的,转头看他,有些不可思议:“你竟没去过?”

他还以为霍云腾就算出于好奇也会去看看呢。

霍云腾却当真没去过的样子,反问:“去过哪里?”

两人说话间,一道人影从外面走来。

那人身形纤细,却并不显得瘦弱,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随着走动衣袂翩翩,飘逸出尘。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仿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采。

可惜,霍云腾对这般风采欣赏不来,只觉得这人冬日里穿这么薄一身,不冻死才怪。

而且既然是来吃饭,又与徐陌青认识,还带什么帷帽?

装腔作势,故作风流,闲得慌。

他心里念完这几句,那人也走到了近前,在他与徐陌青跟前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雌雄莫辩,令人一见难忘的脸。

“徐大人,霍世子。”

他躬身施礼,恭谨谦卑又不失气度,声音也如冬日冰泉,清冽悦耳。

徐陌青浅笑,给霍云腾介绍。

“霍世子,这位便是……与你齐名的玉兔馆花魁,花惜君花公子。”

霍云腾脸色一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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