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上无意听到了。”

霍振邦回去后对袁荆道。

“听到了？”

袁荆眉梢一挑。

“是啊，徐……”

霍振邦张嘴想说徐小姐，想了想改口：“文琰身边的下人也太不小心了些，怎能在外面就叫她小姐呢？还好是被谨行听到了，不是别的什么人，不然这会没准已经传开了。”

袁荆眸光微敛，摩挲着手中茶杯，缓缓点头，但并未说话。

霍云腾和徐陌青来之前，他正跟霍振邦下棋，这会也懒得下了，将棋子一颗颗收起来。

他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姜兆的这位学生，先前想过诸多模样，唯独没想过竟是个女子。

姜兆桃李天下，凡读书做官的，无不喜欢绕着七拐八弯的关系攀附他，说自己是他的学生，或是曾经受过他的指点。

但认真说起来，他的关门弟子其实少之又少，在徐陌青之前只有三个而已。

这三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其中两个在派系争斗中被害，另一个没能坚定本心，官职渐高之后被权势钱财所迷，最终也被权势钱财所累，不得善终。

作为老师的姜兆可能是伤了心，从那以后就没再收过关门弟子了。

后来他成了太子太傅，要负责赵志和其他几位皇子的学业，就更没收过亲徒。

先前霍云腾来信，说姜兆与徐陌青格外亲近，徐陌青私下里称其为师父，那时袁荆就想，难不成时隔多年，他又收了亲徒？

后来收到姜兆的信，果然如此。只是对方的身份，实在是让人意外。

他把棋收好，道：“待会你带文琰在关内四处走走，关外和几处营地就让谨行带他去吧。”

“那怎么行？”

霍振邦道。

“谨行是个男人，怎好带他到处走？”

袁荆把盖好的棋盒放到桌上：“你也是男人。你可以，谨行为何不可？”

“那能一样吗？我跟他差着辈分呢！算起来他比谨行还小了一岁，我都能当他爹了！”

“可谨行之前已经与文琰同行一路了，而且还跟他独处了两天。”

袁荆刻意强调了独处一事，有意提醒，让霍振邦多想想。

可霍振邦是霍云腾的亲爹，对儿子说的话从来就不会怀疑。

霍云腾说是无意听到的，他就相信确实是无意听到的，根本没懂袁荆隐晦的暗示，咂摸了片刻道：“也是，但谨行跟他不对付啊，还是算了吧。”

袁荆：“……”

他是不太相信霍云腾的说辞的，毕竟徐陌青已经女扮男装多年，且毫无破绽，至今都没被人发现端倪。

若是他身边的下人真的这么容易出现纰漏，当着外人的面就叫小姐，又岂能隐瞒到今日？

但他们一路同行数月，朝夕相处，也不能排除真是无意听到的可能。否则……就只能是在山上独处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霍云腾知晓了徐陌青的身份。

若是后者，想必是很尴尬的事。

袁荆想了想，若把事情挑明，可能不仅两个孩子尴尬，连霍振邦都会觉得尴尬，到时候场面更难看，便作罢了，只道：“谨行之前不知道文琰是个女子，以为他真是朝中佞臣，所以才对他诸多不满。如今知晓他身份，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又怎会再为难他？”

“他们两个都是年轻人，年纪也相仿，多接触接触才好解除误会。你总让他们避开，两人何时才能和解？”

“何况文琰对外的身份是男人，朝中重臣。你身为统领，不可能时时照看着他，若再让谨行也刻意回避，下面的人只会以为你们父子不待见他，到时必定要刁难他的。”

拜高踩低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军中也是一样。

即便霍振邦御下极严，也难以保证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没人捉弄徐陌青。

这里不是京城，军中人对徐陌青的厌恶要远多于畏惧，若再自认得到了霍振邦父子的“默许”，下手怕是不会轻。

霍振邦仔细思量片刻，觉得袁荆说的对，于是等徐陌青收拾利落，带他在葫芦关内四处走了走，便将他交给霍云腾了。

霍云腾见父亲转身要走，一把拉住他，小声问：“你去哪？”

“回去啊。”

霍振邦道。

霍云腾瞪眼，将他拉到远处，背着身在徐陌青看不见的角度指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你让我单独带着他？”

“对啊，”霍振邦理所当然，还拍了拍他的肩，“文琰一个人从京城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你辛苦辛苦，多陪陪他，免得别人欺负他。”

霍云腾：“……我……我一个男人！”

“那怎么了？”

霍振邦想通了，劝起自己儿子来特别理直气壮。

“咱们军中都是男人，换了别人来不也一样？你跟文琰都相处了几个月了，还在山上独处过两天，想必比别人熟悉，最合适不过。换做别人来，不知道他的身份，刁难他怎么办？”

霍云腾一听他提起山上那两天，耳根就开始发烫，舌头也跟着变的不利索，半晌没能找出一句反驳的话。

等回过神来，霍振邦已经走回到徐陌青身边了。

徐陌青知道霍云腾在为难什么，对霍振邦道：“我在关内随便看看就好了，不必去外面了。”

“那怎么行？”霍振邦道，“来都来了，当然要多熟悉熟悉。你这次不知道要在这待多久，少则数月多则几年也说不定。熟悉了地形，改日什么时候打起来了才不会慌张，不会吓得到处乱跑。”

他说的有理，徐陌青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霍振邦交代好一切，就把他交给了霍云腾，自己离开了。

霍云腾本以为到了葫芦关，自己就不用再跟徐陌青独处，没想到才回来第一天，又变成了路上那样，甚至还不如路上。

路上的时候他只要带着赶路就好，若是有意回避，可以一直不跟徐陌青说话。但现在他要带徐陌青熟悉这里，自然少不了要跟他一一介绍。

他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坐骑旁，正要翻身上马，听到还没上车的徐陌青道：“你若是忙，咱们现在就回去吧，不用再去别处了。”

他一开始以为霍振邦所谓的带他到附近走一走只是客套话，最多在关内转转也就回去了，毕竟他跟靖国公政见不合众所周知，靖国公或许并不希望他熟悉这里的环境。

但没想到，他是真的打算带他熟悉这里，让他能安心住下。

霍云腾没回头，长腿一抬，踩着马镫翻上马背：“不忙。”

徐陌青蹙眉：“蒲菖堰决堤……对你们没影响吗？”

蒲菖堰离这里虽然算不上近，但他们来时被江水淹没的地方离靖远军的一处驻地也已经不远。

徐陌青不了解这附近的地形，不知道那江水最后到底淹没了多少地方，有没有波及到靖远军。

霍云腾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个地方本来就是河道，只是后来蒲菖堰建好，渐渐干涸被人改成了路而已。”

“但那条路地势低洼，一旦蒲菖堰扛不住汛期，随时都会被再次淹没，甚至可能专门被用来泄洪，所以附近的人祖祖辈辈叮嘱后人，不许在河道周围组建村落。”

“没有村子，没有田地，损失也就不会太大，但……”

他说着握了握缰绳，眉头紧蹙。

“但今年上游的春耕，可能要成问题。”

田里的灌溉跟不上，收成就会大减。

佃户们靠天吃饭，如若老天爷不赏脸，今年雨水也下的少，那对他们来说就格外难熬了。

徐陌青点了点头：“这样啊。”

之后便不再多言，让阿九将他抬上了马车。

他要跟着霍云腾熟悉附近的路，就没放下车帘，方便路上跟霍云腾说话。

霍云腾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原本并未看他，走着走着想到什么，转过头去：“你这几天急着赶路，是怕附近有水患淹了村子或者田地，我要赶着回来处理？”

不然怎么会忽然关心他忙不忙，还问起了蒲菖堰？不是应该巴不得赶紧把附近的地形和布防都了解清楚吗？

他问的突然，徐陌青怔了一下，道：“没，就是想早点来，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霍云腾看看他，片刻后别扭地转过头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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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