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腾气势汹汹的来,只说了一句话就又被赶出去了。
房门在眼前砰地一声关上,差点夹了他的鼻子。
他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心说你娘又不是我害死的,你冲我甩什么脸色?
而且分明是徐陌青先说了他爹,他才会说他娘,现在却成了他故意用他娘的死刺激他似的。
霍云腾莫名其妙就在公理道义上落了下乘,伸手想去砸门,拳头几番要落下又收了回来,最后恨恨地咬牙,转身走了。
下人见他气势如虹地闯进去,不过几息的工夫又被赶出来,很是莫名。
“世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难不成那姓徐的在房中还安排了高手?
霍云腾没答话,憋着气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忽然站住脚。
不对劲……
他自幼习武,这些年又在边关历练,还当过两年斥候,眼力耳力都非常人所能及。
方才进门前,他似乎听到有轮子的转动声。
尽管房中有女妓一直在弹琴,但那琴声遮掩下还是有隐约的沙沙声,是轮子在厚重地衣上匆匆滚过的声响。
可那房中除了徐陌青的四轮车,就没有别的带轮子的东西了,而他刚刚进门时,徐陌青分明倚在美人榻上听人弹琴。
霍云腾皱眉,转过头去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世子,您看什么呢?”
下人见他半晌不动,以为他是不甘心,凑过来道。
“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您刚才这第一口气已经过了,再去就该衰了,不如还是先回府,下次再……”
他话没说完,在霍云腾的瞪视中讪讪闭上了嘴。
霍云腾有些不耐,问道:“老七呢?还没回来吗?”
“没,”那人摇头,“您不是让他去安排那个咱们救上来的姑娘了吗?”
“我知道,我是问你他怎么安排了一天还没安排完!”
“哦哦,安排完了,但那姑娘高热不退,烧了一宿,大夫说情况不太好,老七就一直守在那了,想着万一真是不行了,也好赶紧打听打听找找她家里人,让人把她带回去入土为安。”
人他们是救上来了,活了还好说,等清醒了问问家是哪里的,送回去就是了。但若死了,他们总不好随便找个地方把人埋了。
霍云腾眉头紧拧:“那其他人呢?为何今日是你跟着我?”
跟在他身边这人叫陆寻,也是跟了他很多年的随从之一。
陆寻在战场上十分勇武,可谓是一员悍将,但缺点也很明显,为人太过耿直,不通人情世故,这些年不知道因为这张直来直去的嘴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霍云腾慧眼识珠又多番维护,他至今还在马厩里清理马粪呢。
平日里跟在霍云腾身边的都是办事周全又机灵懂事的梁七,就算今日梁七不在,按理说也不该是陆寻这块木头贴身伺候。
靖国公府那么多下人,霍云腾自己带回来的也有八.九个,怎么轮也轮不到陆寻才是,偏偏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就是陆寻。
陆寻听他问起,嘿嘿地笑:“今日出门前夫人问我们谁的功夫最好,大家都说是我,然后夫人就派我跟着您了。”
听说是孟氏的安排,霍云腾脸色缓和许多。
“娘就是太爱操心了,我自己能保护自己,哪用得着你跟着。”
陆寻功夫虽好,但比起他还是差些的。若真碰到什么连他都难以应付的对手,那陆寻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谁知陆寻听了却是一怔,赶忙摇头:“不是,夫人说怕你在边关霸道惯了,在京城行事鲁莽,跟人打起来伤着别人,让我看着点,必要时候拦着你,别闹出人命。”
霍云腾:“……”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跟陆寻说话,接过龟公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刚迈过垂花门三步都没有,就碰上了专程在这里等着他的霍钰婕。
霍钰婕笑嘻嘻地跑过来:“大哥,你可真行啊,昨儿个刚回京,今儿就去逛青楼。娘听说后气坏了,准备动家法呢,你可小心着点。”
嘴上说着好心提醒的话,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霍云腾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这丫头还跑来看自己的笑话,冷笑一声。
“你知道我刚才在浮香阁看见谁了吗?”
“谁啊?”
“你的心上人。”
“……啊?”
“你不知道吗?”霍云腾道,“徐大人也在逛青楼呢。”
说完便不再理会霍钰婕,任由她气的跺脚,自己往正院走去。
…………………………
“这霍谨行是什么狗脾气。”
重新打开多宝阁后,郑鸿宣走过来愤愤道。
云笙也还在气头上,气冲冲地道:“昨日就看出他是个无理的,果然如此!”
“你们昨日就见过霍世子了?”
跟过来的白芨换掉茶盅里已经凉掉的茶,给徐陌青重新倒了一杯。
云笙嗯了一声:“在岁寒山上,他拦住了大人的车,说是救下了一个投河轻生的女子,想借大人的车将那女子顺路带会京城安置。”
“谁知那女子到底是真的投河,还是他们安排好的!回头若是赖上大人怎么办?”
“那个女子啊……”
郑鸿宣低头刷刷刷地翻另一本小册子。
“是真的投河自尽,如今被安置在城东的四方客栈,昨晚高烧一夜,现在还没醒呢。我方才出宫刚接到探子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登到给二哥的那本册子上。”
“不过二哥你不管是对的,你如今正跟靖国公府打官司,他正四处找你的把柄,就算那女子真是他碰巧救下的,也难保他会不会借机生事。总之你还是尽量避着点他,少跟他打交道。”
徐陌青已经从刚刚短短一瞬的失态中平复心情,端着茶盅道:“陛下要推行新政,就必定要跟靖国公府打交道,避不开的。”
若非如此,霍云腾也不会在这非年非节的时候赶回京城,更不会派人去承安,专程调查他的错处。
郑鸿宣皱眉:“我实在搞不懂,大哥为何要弄得这么麻烦。反正霍世子现在进京了,直接找个由头把他扣下不就是了?到时候靖国公的妻儿全都在京城,他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大哥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般,又要应付吴文钧那老匹夫,又要担心靖国公那边,两头牵制,左支右绌。”
徐陌青扫他一眼,语气难得有些严厉。
“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是了,不要去陛下跟前惹他心烦。”
“事情若真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陛下这两年又怎会处处为难,举步维艰?早把霍世子召回京城不就好了。”
便是吴文钧这种专横跋扈,贪赃枉法之人,早年间也确实是做过实事,于朝廷有功的,不然就算有太后的支持,他也坐不上这丞相之位。
一个有功之臣,如若没有真凭实据就随意处置了,便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赵志敢在明面上跟吴文辉撕破脸皮,坚持复查吴天水一案,是因为吴文钧自己立身不正,这些年越发贪恋权势,本就已经有诸多人对他感到不满,只差找到实据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他处置了。
但靖国公府不同,这是真正的世代功臣,不仅仅是在边关和朝中威望颇深,便是民间百姓提起靖国公府,那也知道是满门忠烈,当初险些为大周断了血脉的。
霍振邦的父兄皆战死沙场,祖上更是有从龙之功。他继承国公之位后,谨守规矩,自己驻守边关,将妻儿老小全都留在了京城。
若非前些年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力有不逮,也不会上折子给先帝,请求让霍云腾去边关。
霍振邦把自己能做的都做足了,这些年没有半点对不起朝廷的地方。哪怕是赵志登基后推行的新政跟他的利益相悖,他也未曾有过怨言,只希望朝廷能妥善安置边关将士,不要让这些为大周奋战了一辈子的兵将老无所依。
对这样的忠臣良将,赵志若是不想背上一个昏君的名声,被史书上狠狠地记上一笔,就势必不能简单粗暴地处置了,必定要谨而慎之的对待。
就像他可以在霍云腾刚进京的时候让他在宫门外等两个时辰,暗示对方自己心意已决,但霍云腾明知他不愿听,还硬要把那些话说出来,他也只能压着脾气听着,不能真把霍云腾赶出去。
郑鸿宣说的法子固然简单,却与赵志真正想做的事以及想要的局面是相悖的。
“我知道了,不会去大哥跟前说的。”
郑鸿宣道,说完又低声嘟囔:“二哥你也太凶了,这样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
云笙轻咳一声,郑鸿宣察觉失言,忙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吃饭,咱吃饭!”
说着便让下人去吩咐厨房上菜,不再谈这些有的没的。
…………………………
霍云腾跟孟氏解释了许久,才让她勉为其难地相信他只是去见个人,不是去招.妓。
今日这趟去浮香阁等于是白跑,霍云腾心中恼火,打算抽空再去一趟,一定要想办法让吴贵愿意跟他们合作,在必要的时候牵制住徐陌青。
他有意下午就去,可惜已经跟人约好去打马球,都是京城里许久未见的好友,实在不便推脱,便带着陆寻出门了。
谁知刚一见面,就被朋友们打趣。
“听说霍兄昨日刚回京,今日便去了青楼?不知是哪位姑娘让你如此惦记,一日都不愿多等。”
霍云腾额角一抽:“你们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有人笑道。
“是啊,有人说你对浮香阁的一位姑娘相思如狂,在边关这两年日日惦记着,今日一出宫连家都没回,就直奔浮香阁去了。我们都好奇到底是哪位姑娘如此勾人,令你魂牵梦萦,惦记了这么久。”
霍云腾这下明白了,徐陌青不是专门把消息透露给了他母亲,而是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才会这么快就传到他母亲耳朵里。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咬牙道:“说起来,我方才在浮香阁碰到徐大人了。他也是昨日刚回京,今日便去了浮香阁。只是不知他见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下次去了,我倒是也想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这身患腿疾之人都如此惦记。”
“嗨,那有什么新鲜的,”方才调侃他的人道,“徐都督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别说浮香阁了,玉兔馆他也时常去的。”
“就是,他惦记的人那可太多了,男女都有,霍兄你可见识不来。”
“你若也像他那般,只怕不久也要坐上四轮车了。因为被伯母打断了腿!哈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谁也没觉得徐陌青去青楼是个多新鲜的事。
霍云腾半晌无言,直至他们说笑过了才拿起球杖,与人一同进了球场。
他骑术极佳,身下的马儿也是战场上腥风血雨历练过的,远非京城这些公子哥们家养的宝马能比。
一人一马在球场上来回奔驰,英姿飒爽,不一会就吸引了不少京城贵女的目光,其中一个小萝卜似的丫头格外引人注目。
这丫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比周围的人矮了一大截,身上裹着一件素白貂裘,一丝杂色也无。
这样上好的料子是极少见的,大部分人都只能拿来做个毛领子,能制成一整件裘衣的很少。
即便这丫头个子矮,这身貂裘用的料子也不算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但霍云腾见过她一次,知道她只是徐陌青身边的一个下人而已。
这下人不仅身上穿得极好,连头上的帽子都是雪白貂裘制成的,整个人从头到脚像是裹在了一片雪地里。
只是这雪地上插了几根光秃秃的草……
小蛮出门时从花房揪了一把花插在头上,眼下这花吹了冷风,已经蔫了,只剩花梗仍旧绿油油地顶在头上,让她看上去更像个水灵灵的小萝卜。
一场球赛结束,霍云腾打马来到球场边,停在这颗萝卜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在这做什么?”
“看你。”
小萝卜答道。
霍云腾嗤笑一声:“姓徐的让你盯着我?”
“没有。”
小蛮摇头,头上的萝卜叶子跟着晃了晃。
“那你看我作甚?”
“看你好看。”
霍云腾:“……”
不远处的几个女子掩唇轻笑,霍云腾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别看了,回府伺候你家大人去。”
小蛮再度摇头,萝卜叶子比刚才晃得还厉害。
“大人不让我去看花公子,我只能看你。”
“花公子是谁?”
“玉兔馆的花魁。”
霍云腾:“……”
周遭的窃笑声比刚才更大,霍云腾咬牙,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小蛮接着道:“大人说你跟花公子一样好看。”
霍云腾:“……”
徐陌青: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童言
点击弹出菜单